师父没有回答。许久后,他只说,若他主事,必亲手拆掉这根曜柱。
四
我说,八尺,你还活着吧?
八尺鸟头颅昂向天边。
“再过不久,柱子要被拆掉。”
他扇动翅膀,似乎听见了我的话语。
“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滚……天庭的走狗……”
他翕动嘴唇,伴着轻咳,喉中发出缥缈字句。
“不论如何,你都是我师兄。”
他剧烈咳嗽起来。摧枯拉朽的謦欬下,藏有恣睢笑意。
“师门?我八尺鸟不曾有师。”
“背弃师恩,来世变作畜生。莫非师父没教你?”
“那又如何?就算飞禽走兽,也比这世来得痛快。”
“你本不配进师门。”
“呸。”
“死期将至,为何仍口无善言?”
“哈,原来你也盼我死。”
“不错。这虽由他们决断,可为了洗刷师父屈辱,我愿意让你死一万次。”
“我给那老家伙的屈辱?笑话,他不配。”
我抽出腰间的铁杆兵,抵在他颌下,怒道:“你胆敢再说一句?”
他笑了。笑声回荡于大殿前,绕过白玉雕琢的牌楼,仿佛要荡平天庭庙宇。
“你这蠢货,活在那老家伙的怀抱里吧。”
五
我在殿前广场,监看工匠们破土立像。他们手拿法器,稍一施咒,那曜柱转瞬碎成粉齑。
残骸被扫开,工匠们合力,将一块神石运至原处。巨大石身遮天蔽日,我站在阴影中,估量它和原本曜柱哪个更接近穹庐。
破坏一件事物仅在须臾间,可创造一物却比想象长久。工期整整持续五年,从头颅开始,我见证师父身躯从石中没出,直至脚踝。工匠们刻下最后一道纹路,于石像鼻间,我似听见师父气息。
我并无监工经验,却自荐揽下了这份差务。原因了然,八尺乌鸦身首异处后,我便是天界间与师父最亲近之人。
行刑那日,我终究没有去看。我想,他头颅落地一刻,那些小神仙定会爆发雷鸣般喝彩。仿佛天经地义一般,他们恨他。他反天庭,率叛军杀了他们的兄弟姊妹——所以他们恨他,恨得要将他抽筋剥骨。
我不喜欢见到那场面。
我没有兄弟姊妹,亦不恨他。我自知天资不够,无法承继师父衣钵。他被邪念蒙蔽双眼,如若浪子回头,师门不必败落至此。
可他还是选择了那一条路。
我背过身,耳脉又开始隐隐作痛。
六
“你可知那八尺鸟现在何方?”
“知道。”
“你可知他在做何?”
“知道。”
“你可知他为何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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