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她说。
“请别难过。”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起诉。到处都有人起诉,孩子们还会起诉自己该死的父母。倒不是我有多少东西可以赔偿,除非你愿意要我的车,还有一台破电视机。”
他拿不准她是不是认真的。他努力抓住他想告诉她的那些事情。可是她越是滔滔不绝,他就越容易忘记它们。
“至少你也可以到警察局去告我。为什么你不那么做呢?”
她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她就那样望着。而在此期间,他一直张开嘴又闭上,轻轻发出一些让自己放松的声音,可那些声音如此紧张,反倒给人不适之感。
“你不用非得现在告诉我,”艾琳说,“我们可以聊聊别的事情。”
风刮得那么猛,树枝像裙子一样摇摆。他告诉她那些树的名字。艾琳把衣领竖起来挡住耳朵,有时他不得不大声说话。“这是一棵梣树,它的树干是银色的,叶芽是黑色的。你总是能够辨认出梣树来,因为它的树梢直直向上。有时树上会挂着往年的种穗,看起来就像一条条的线。”他一边说着,一边拉下来一根树枝,把那些凸起的叶芽指给她看。这时,他的口吃几乎消失了。
他瞥了一眼艾琳,她笑靥如花,嘴角上方有两块草莓似的赧颜。她笑得那么开心,仿佛他递给她一件礼物似的。“唉,我对树木一无所知。”然后她就不说话了。她只是偷偷地瞥他几眼,这似乎让她的脸越来越红了。等到他们回到车上,她才说:“你没有哪里不对劲啊,吉姆。他们怎么能让你在贝什利山待那么久呢?”
他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差点摔倒在地。这是他最想回答的问题,里面有他想告诉她的一切。他仿佛看到年少的自己在冲着警官吼叫、撞击墙壁。他仿佛看到自己穿着不属于自己的衣服,还有从铁窗内望出去的风景,这片沼泽的风景,以及天空。
“我犯了个错误。”
“所有人都会犯错误。”
他继续说:“我们两个人。很多年前。我和一个朋友,发生了一件事情,可怕的事情。那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他再也无法说下去了。
在明白他已经说完而且再没别的可说之后,她把双臂抱在胸前,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很抱歉——对你和你的朋友。你现在跟他见面吗?”
“没有。”
“他到贝什利山去看过你吗?”
“没有。”
说出这些事情,这些真相的碎片,是那么艰难,他不得不停下来。他再也无法分辨哪是天空、哪是大地。他记得自己曾经多么渴望收到书信,曾经望眼欲穿,确信总有自己的一封信。偶尔,病人们会收到圣诞卡,也许还有生日小礼物,但吉姆什么都没有。艾琳注意到他的局促,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她露出温和的笑容,仿佛想告诉他怎样与她一起微笑。她说:“想开点。如果我们不小心一些,你又得去医院。而那都是我的错。”
没有用。他有些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是在想她说的话还是贝什利山,或者别的事情,很久以前的事情。他说:“那是意外。我原谅你。我们必须宽恕。”
至少,这是他想说的话。只是这些词语仿佛粘在他嘴里,钻出来的只是一些难以成句的声音。
“没事,吉姆。没事,亲爱的。让我们回去吧。”
他希望,他祈求,他希望她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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