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
他点点头。他在嘴唇上竖起一只手指,低声说:“我种的。”
她看起来很迷惑不解。“为什么?”她说。
“我不知道。也许部分是因为你。”
“因为我?”
“也许。”
“可是你那时还不认识我。”
“好吧,我也不知道。”他笑了。
艾琳向下伸出手,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她就像一只手套那么温暖。他没被吓着,他没有退缩。
“你是不是宁愿我送笔?”
“不,”她说,“我喜欢这个。”
他带她来到下一个窗台花箱。这个花箱被晾衣绳和那些从未取下的衣服挡住了。他们弯腰钻过那些结冰的茶巾,朝窗台走去。同样,这所房子里也没有生命迹象。在那层霜冻的叶子下冒出两根纤细的绿色茎秆。它们太小,还没有长出花朵,但它们有股清新的气味,就像松树。
“这些也是?”艾琳说。
吉姆再次回答:“是的,这些也是。”
艾琳终于明白了这一切。她不单望着自己面前的两所小房子及其窗台上的塑料花箱。她举起双手放在眼睛上,如同构成一条隧道,她扫视着整条泛白的死胡同。每所房子都一模一样。在那些霜冻的叶子下面,都会有新生命萌动、冲破泥土的细微迹象。
“什么时候,”最后她终于问道,“什么时候种的?”
“当人们睡着之后。”
她凝视着他。在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牙齿上沾了什么东西,例如菠菜,只是他并没有吃菠菜。
“干得好。”她说。
他们手拉手地穿过那片被居民称为绿地的泥地,朝中间那条被围起来的沟渠走去。这一次他不用指点、解释了,艾琳似乎本能地知道自己会找到什么。他早先扫走的落叶在边上堆成一堆。
在栅栏里面,那一小洼土地上五颜六色。这里有很多小小的番红花、乌头、雪花莲、虎眼万年青。它们并没有全都开花,有些仍然是包得紧紧的花蕾。
“这是我母亲去世的地方。”
“是的。”她擦擦眼睛。
“这里什么都长不出来。水不断地流回来,不是很多,只够形成一个水沟。水并不总是顺从人们的想法。”
“是的。”她点点头。
“也许我们不得不接受水的这个特点,它流过来又流走。”
艾琳扭动着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巾,噗的一声擤了一下鼻子。
他说:“于是我运来泥土,运来肥料。我在这里种下球茎花卉。每天晚上,我都会检查它们是否还好。”
“是的,”她嗫嚅着说,“是的。”
艾琳挣脱吉姆,朝那道栅栏走去。她低头注视着那满池的冬季花卉,这里是从前那个池塘所在的地方。望着她,他的心里似乎有什么苏醒过来。他仿佛又看见了戴安娜,颤颤巍巍地站在水中。他似乎感觉到了1972年夏天的炎热,那时她睡在星空下,空气中弥漫着长瓣紫罗兰和花烟草的甜香。他找到了母亲的家具:带流苏的台灯、休闲桌、印花棉布扶手椅。所有这一切都如此清晰,很难相信四十多年的光阴已经流逝。
詹姆斯·洛说得对:历史并不准确。拜伦几乎不敢眨眼,生怕眼前的一切消失。
可是它就在近旁。在他的左边,他看到的不再是那一排排廉价的两居室房屋、顶上架着帽子似的圆盘式卫星电视接收器,而是一座乔治时代风格的房子,方方正正,孤零零地矗立在沼泽中。在儿童秋千所在的地方,他看到了母亲的玫瑰花圃。他找到了那个室外露台,听到了她放的舞乐。他看到了那张长椅,在9月的一个炎热的夜晚,他们曾坐在那里看流星。
艾琳转过身。突然,在冰冷的空气中飞出一团夏季的飞蚊,它们就像一盏盏微小的灯,聚集在她的头发周围,盘旋飞舞。她用手拍打它们。他露出一个微笑——在那一刻,他的母亲、那所房子、那些夏季飞蚊都消失了。它们曾经全都在这里,这些东西,它们曾经属于他,现在它们没有了。
太阳缓缓升到地平线上,像一只旧式氦气球,给天空洒满朝霞。云朵燃烧起来,大地也是一样。沼泽、树林、结霜的草、房屋,全都闪耀着红光,仿佛万事万物都决定染上艾琳头发的色彩。已经有一辆辆的小汽车从他们旁边驶过,还有散步的人和他们的狗。有人在说新年快乐。人们停下来看看朝阳、高耸如塔的金黄色云朵、幽灵般的残月。有人注意到吉姆的花儿。一层薄雾升起,笼罩着大地,它是那么轻柔,看起来就像呼出的气息。
“我们回到你那里去吗?”艾琳问。
拜伦走到池塘边,与她会合。
那个老人从房子里审视着自己的窗台花箱。他皱着眉头,把脸贴到玻璃上。然后,他消失了几分钟,然后在前门重新出现了。他穿着拖鞋和一件格子呢的晨衣,腰部系着带子,头上戴着那顶新的棒球帽。老人把一只脚踏出门外,感受了一下外面的空气和地面。他小心翼翼地走向那个窗台花箱,像一只老麻雀一样轻巧,然后低头窥视着。
老人摸了摸那两朵紫色的花儿,先是一朵,然后是另一朵,把它们捧在自己的指尖中间。他露出微笑,仿佛这是他一直期待的东西。
在另一些房子、另一些屋子里,还有葆拉和戴伦,还有米德夫妇,还有莫伊拉和那个演奏铙钹的男孩,还有詹姆斯·洛和他太太玛格丽特、露茜和她的银行家丈夫。在某个地方,是的,甚至肯定还有珍妮,如今已经三度结婚,正经营着她的母亲那桩有利可图的进口生意。还有那些留学生、那个养了或没养烈犬的男人以及克兰汉村的所有居民。他们每个人都相信,在这个元旦的早晨,生活会稍微变得好点。他们的希望微不足道,就像一个新芽那么苍白。现在正值隆冬,天知道,霜冻很可能会把它冻坏。但至少在那一刻,它还在那里。
太阳愈升愈高,颜色渐渐淡去,直到沼泽变成尘土般的蓝灰色。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abxsw.net dingdianshu.com bxwx9.net
kenshu.tw pashuba.com quanshu.la
tlxsw.cc qudushu.net zaidudu.org
duyidu.org baquge.cc kenshuge.cc
qushumi.com xepzw.com 3dllc.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