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是上午十点,我病了。头晕头痛。我看看叶列娜的床,床上是空的。同时我听到,在我右边的小房间里,好像有人在扫地的声音。我进去看了看。叶列娜一只手拿着扫帚在扫地,另一只手提着她的那条漂亮的小连衣裙,从那个晚上起,这条连衣裙她就不曾脱下过。准备生炉子的木柴堆在角落里;桌子抹过了,茶壶擦得干干净净;总之,叶列娜在做家务。
“喂,叶列娜,”我叫道,“谁叫你扫地的?我不要你这样,你有病。难道你是到我这儿来当女工的?”
“那么谁来扫地呢?”她挺起身来,直视着我问道。“现在我没有病。”
“可我不是要你来做工的,叶列娜。你好像怕我也会像布勃诺娃那样,责备你吃闲饭?你从哪里弄来了这把破扫帚?我家里没有扫帚啊,”我补充了一句,惊讶地看着她。
“这是我的扫帚。是我自己把它带来的。我在这里也替外祖父扫过地。扫帚就在这里,从那时起,它就一直放在炉子底下。”
我回到房间里,心里在寻思着。也许是我看错了,可我就是觉得,我的款待好像使她很难受,她千方百计要向我证明,她在我这儿绝不是吃闲饭的。“果真如此的话,她是多么愤世嫉俗的人哪?”我想。一两分钟以后她也进来了,在沙发上她昨天坐过的地方默默地坐了下来。这时我把茶壶烧开了,沏了茶,给她倒了一杯,又拿一块白面包给她。她一声不响,顺从地接了。这一昼夜她几乎什么也没有吃过。
“瞧,挺漂亮的一条连衣裙被你用扫帚弄脏啦,”我说,我发觉在她裙子的下摆上有一大块污渍。
她低头看看,突然,使我大吃一惊的是,她放下茶杯,不露声色地、慢慢地用双手拧住薄纱裙的裙幅,把它从上到下一下子撕成两半。然后她向我抬起她那执拗的、闪亮的目光。她的脸色是苍白的。
“你干什么呀,叶列娜?”我叫了起来,我相信这孩子疯了。
“这是一条丑恶的连衣裙,”她说,气愤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为什么您要说这是一条漂亮的连衣裙呢?我不愿穿它,”她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叫道。“我要把它撕掉。我没有请她打扮我。她自己要把我打扮起来,是她强迫我的。我已经撕掉一条了,这一条我也要撕掉,撕掉它!撕掉!撕掉!”
于是她发狂似的抓起倒霉的连衣裙,转瞬间就把它几乎撕成了碎片。等到她住手的时候,她脸色惨白,几乎站不稳了。我惊讶地看着她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却以一种挑战的眼神望着我,好像我在她面前也有什么过错似的。不过我已经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我决定毫不拖延,就在当天上午给她买一条新的连衣裙。对这个孤僻而又倔强的孩子,要以善心来打动她才行。看她那样子,好像她从来就没有遇见过好人。既然她曾不顾残酷的惩罚,把她的第一条同样的连衣裙撕成碎片,那么现在看到这件衣服,她会多么怒不可遏啊,因为它会使她想起自己在不久前所经历的那可怕的时刻。
在旧货市场可以很便宜地买到又好看又朴素的连衣裙。倒霉的是,那时我手里几乎没有什么钱。不过我在昨夜就寝的时候,就决定今天要到一个地方去,我在那里能拿到钱,而且正好与旧货市场顺路。我拿起了帽子。叶列娜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您又要把我锁在屋子里吗?”她问,因为她看到我拿了一把钥匙,要在出去后把门锁起来,就像昨天和前天那样。
“我的朋友,”我走到她跟前说,“你别生气。我锁门是怕有人来。你有病,可能会受到惊吓。而且天知道谁会来呢,说不定布勃诺娃就会跑来……”
我故意这样说。我把她锁在家里,是因为我信不过她。我觉得,她会突发奇想,从我这里跑掉。我决定暂时要小心一些。叶列娜不作声了,这一次我还是把她锁了起来。
我认识一位出版商,三年来他一直在出版一部多卷集的作品。在我需要赶快弄点钱的时候,我往往就去向他要点工作。他按规矩付钱。我去找了他,他给我预付了二十五卢布,而我必须在一周之后给他编写一篇文章。但我希望挤出时间来写我的长篇小说。在我急需钱用时,我常这么干。
拿了钱我就去了旧货市场。我在那里很快就找到了我所认识的一个卖旧衣的年老的女商人。我把叶列娜的身材大致告诉了她,她马上就给我挑了一条浅色的花布连衣裙,很结实,顶多只洗过一次,价钱又非常便宜。我还顺手拿了一条围巾。我付钱时想到,叶列娜还需要一件短皮大衣、短斗篷什么的。天冷了,而她简直什么也没有。但我想还是等下次再买吧。叶列娜爱生气,又那么傲气。这条连衣裙也不知她愿不愿接受呢,尽管我特意挑了一条朴素的、不惹眼的,那是当时所能找到的最平常的了。不过我还是买了两双线袜和一双羊毛袜。我可以借口她有病、房间里很冷而把这些东西交给她。她也需要内衣。不过我想还是等到我和她互相更为了解的时候再说。但我买了一床旧帐子,这是少不了的东西,叶列娜会很高兴的。
我中午一点才带着这些东西回到家里。我的锁开起来几乎没有声音,所以叶列娜当时没有听到我回来了。我看到她站在桌边翻阅我的书籍和稿纸。听到我的声音,她连忙合上她正在读的那本书,满脸通红地从桌旁走开了。我瞅了瞅那本书:这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的单行本,扉页上印有我的名字。
“您不在家的时候,有人来敲过门,”她说,那口气仿佛在逗弄我:谁叫你把门锁上的呀?
“该不是医生吧?”我说,“你没有招呼他吗,叶列娜?”
“没有。”
我没有作声,我拿来小包裹,把它解开,取出了买来的连衣裙。
“瞧,我的朋友叶列娜,”我向她走过去说道,“你身上的这些破烂不能再穿了。我给你买了一条家常穿的连衣裙,这是最便宜的,所以你不用过意不去;它只值一卢布二十戈比。你随便穿吧,不要客气。”
我把连衣裙放在她身边。她满脸绯红,睁大眼睛看了我好一会儿。
她非常惊讶,同时我觉得,不知为什么她非常羞愧。但她的眼里闪着一种柔和的、温柔的光彩。我看她没有说话,就回到了我的桌子那里。我的行动看来使她深受感动。但她努力克制自己,坐在那里,低头望着地下。
我头痛,晕得越来越厉害。新鲜空气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好处。可是我必须去见娜达莎。从昨天起,我对她的忧虑丝毫没有减弱,相反,却有增无减。突然,我觉得叶列娜好像喊了我一声。我转身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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