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啦!”
人群里马土扬起一阵轻微的笑声。他慢悠悠地转过头,瞅了大伙一眼,又往前迈了迈,抚着郭祥的肩头,缓缓地说:
“小孙孙!别忘了咱这个家!我这个孙子媳妇儿,”他指指郭祥的母亲,“一个人在家过日子,不容易!……”
郭祥的母亲眼里噙着泪花。
“老爷爷!快让人上车吧!”人们纷纷地催促着说。
“我嘱咐他几句!等他下次回来,我怕就见不上了。”他神态庄重,一字一板地说,“小孙孙!咱们郭家,我记事儿,就没吃过饱饭。这几年,才扒上了碗边儿,吃上了舒心饭。这不容易!你在外头当兵,要好好看着,别叫洋鬼子、国民党再回来!他们再回来,只有等死,我是再也跑不动了……”
“你放心吧!老爷爷!”郭祥热血沸腾,在人群里高声说道。
“老爷爷!快让人上车吧!”人们又催促着。
“好,你上车吧!”老人叹息了一声。“多好的孩子!要是他爹活着,能看见他,该有多好!”说过,一滴老泪洒在车道沟旁的灰土里。
“别提他了!”郭祥的母亲用衣袖拭拭眼泪说,“要不是他用鞋底子死打,孩子怎么会那么小就跑出去!”
人们都心里难受,也埋怨老人多话。
小契看见这种情形,马上分开众人,摆手让郭祥、杨雪上车。又走到郭母的跟前说:
“嫂子,眼里别老出汗啦!叫我说,这两鞋底子打得好;一鞋底子打出了个功臣,再一鞋底子又打出了个连长。要是俺爹活着,我还想叫他打两鞋底子哩!”
人们笑起来。郭祥的母亲也拭去眼泪,空气变得舒缓了些。
郭祥、杨雪上了车。老亨把鞭梢一扬,马车刚开始走动,郭祥听见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
“嫂子,别哭啦。孩子出去个三头二十年不回来,那算了什么!这是为人民服务,是光荣的!”
郭祥一看,是地主谢清斋。原来刚才他背着个粪筐子,站在对面门台上看热闹,不知什么时候,也挤到人群里来了。
“唷!”郭祥喊了一声,把骡子止住。
“你说什么?”郭祥瞅着他问。
“哦,哦,侄子!我刚才听说你走,也赶来送送!”谢清斋满脸是笑,点头哈腰地说。
“我问你,刚才你说什么?”
“我,我,”他咂咂嘴,“我说你荣任了连长,又是人民功臣,真是太光荣啦!”
“光荣不光荣,只要打倒那些吃肉不吐骨头的家伙就行!”郭祥冷笑着说。
“那,那个自然!”谢清斋流露出得意的神态,“你走得这么急,敢是世道有点不平妥吧?”
“不平妥不是也很好吗?你这个粪叉子,就可以变成文明棍儿了。”郭祥又冷笑了一声,指着他对众人说,“你们大伙瞧瞧,凭他这个样儿还想变天!”
大伙瞅着他那尖嘴猴腮,小胳膊细腿的神气,瞅着他那穿着破缎子背心背着粪筐的架势,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别逗笑啦,侄子,”谢清斋隐藏起内心的激怒,“咱们都是一个立场。我就是担心美国的飞机大炮,怕咱们抵挡不住!”
“那你等着瞧吧!”郭祥响亮地说。
“好,我等着。下次回来,我请你喝胜利酒!”
“那太好了!”郭祥指着他说,“如果我碰到你们家的团长,我会把他送到俘虏营里,叫他来凤凰堡陪我们喝!到那时候,我们一定要喝个痛快!”
人们笑起来。
郭样从老亨手里抢过鞭子,啪地摔了一个响脆,车开动了。
秋风飒飒,铜铃爽爽。现在,这辆花轴辘马车,已经载着我们的年轻人,离开了凤凰堡奔向西南。
按常情说,一别多年的故乡,一别多年的父母,匆匆一面,又即刻离去,该会有多么的惆怅和眷恋!可是我们的年轻人哪,在他们的远方,还住聚着另一个家庭,另一个世界。这个家庭,就是他们的战斗大家庭,在这个家庭里,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阶级友爱;这个世界,就是他们为革命理想献身的世界,而且,惟有这种一往无前的献身精神,才是他们的道德规范。他们就是在这个家庭,这个世界里长大的。尽管这个家庭经常与困难结伴,与呼啸的风沙和漫天的火光为邻,但他们离开了这个伟大的战斗集体就不能够生活。也许在战斗的间隙里,他们想过自己的故乡,自己的父母,也想过有一天能够回到他们的身边,吃几个煮鸡蛋或是煎小鱼吧;可是当他们真的回到家里,呆上三五天也足够了,再要延长,就从心里烦了,腻了,仿佛是住在旅店里的生客。这时候,他们发现,自己更其渴念的倒是那个战斗的家,倒是自己的首长和同生共死的伙伴。离开了他们,离开了斗争,就不能生活下去。何况今天,当远方又起了一场浩大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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