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敌人飞机来了,大家都隐蔽得很好,本来不会发生什么事情,谁知道三连连长不听营里的号令,乱打一气,惹得敌机轰炸了一个多小时,全营伤亡了20多人。……”他看了看团长、政委的脸色,又继续说,“郭祥同志的确有许多优点,可是这种不遵守纪律的毛病,如果不管严一点,给以必要的处分,对他本人也没有好处。……”
“你准备给他什么处分?”周仆凝视着他。
“这,这主要靠首长考虑。”
“你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不够成熟。……”他沉吟了一会子,“我觉得,撤职是太重了一些,一般警告似乎又轻了一些,是不是行政上记大过一次,党内给以当众警告比较合适?”
周仆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邓军忍不住了,瞪着他,严肃地说:
“陆希荣!你是怎么搞的?二连连长是右倾,郭祥是积极求战,怎么能相提并论?……他本质上很好嘛!”
“团长,你说得对。”陆希荣接上说,“过去,我也认为这同志本质很好,后来有些事情,简直不敢相信。不过有些是牵涉到私人问题,我不愿讲。”
“你可以谈。”周仆说。
“我觉得,在上级面前讲一个同志的坏话不好。”他迟迟疑疑地说,“不过,首长一定让我讲,我也只好讲了。”他看看周围无人,小声说:“你们知道,小杨,本来就要同我结婚了,回了趟家,就变了,拒绝举行婚礼。他们俩是一道回来的,走了一路,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问题,我还不清楚。这些个人问题,我也不愿追查,上级了解就算了。……”
“先开会吧。”周仆说。
大家站起来,向小玲子烧水的小屋走去。周仆看看门口,已经横七竖八摆了四五双鞋子。还没有进门,就听郭祥在里面嚷:
“谁搞点捐献,提提情绪!”
“对!谁搞点捐献哪?”孙亮也说。
“噢,又冲着我来啦。”周仆一面弯腰脱鞋,一面说,“好,好,小迷糊,给他们拿出一包。”
“小迷糊,拿两包吧!”人们怂恿着。
“这些个烟筒!”小迷糊说,“就不看看什么环境儿!”说着,在皮图囊里摸索了好一阵子,才取出一包红盒的“大生产”牌香烟,丢在炕上。
“小迷糊,你可真保守呀!”
“你这个农民意识!”
人们抽起烟来,靠着墙坐了一个圈圈儿。小屋子里顿时弄得烟腾腾的。
周仆向大家扫了一眼,眼光停住了,他指了指郭祥和孙亮的脚,带有责备的意味说:
“你们俩怎么不脱鞋呀?”
“穿了脱,脱了穿,太费事了。”孙亮红着脸说。
“我穿的是五眼儿鞋!”郭祥把腿一伸。
“五眼鞋就长到脚上啦?”周仆批评说,“已经讲过好多次了,你们当党委委员的,当干部的,都不带头儿,怎么做得彻底呢!遵守朝鲜人民的风俗习惯,这是主席规定的呀,我的同志哥!……好,下次我们要专门召开一次党委会,讨论这方面的问题。”
郭祥和孙亮脱了鞋,放到门口。
团党委委员,除副团长到师里汇报以外,都到齐了。周仆宣布:把“要不要打飞机?”作为本次团党委会的中心议题。
青年干事出身的营长孙亮,年少气盛,一开会就打冲锋,常常是头一个发言。现在大家又笑眯眯地看着他。
“先说就先说!”他笑了一笑,“照我看,这是一个不成问题的问题。过去我们在国内就常打,在红山堡,在二道沟,在大同都打下过。现在敌人飞机一多,好像就成了问题。按我看——”他捋捋袖子,“你不打,它越来越凶,它敢许来揪你的头发哩!”
人们笑起来。
“你们别笑,”他接着说,“昨天晚上行军,我碰到第二军的同志,他们说,有一架敌机追杀撤退的老百姓,俯冲射击,飞得太低了,一下子撞到电线杆子上去了。”
“真疯狂!”
“该死!”
人们愤恨地说。
“所以,一定要打!”他挥挥拳头,“可是现在光搞消极防空,有个别干部,甚至不准战士唱歌、讲话——”
“为什么?”周仆掩住小本儿,停住笔问。
“说是一讲话,飞机就听见了。”
“真是奇谈!”周仆把膝头一拍。
“你们知道,我们营本来比较活跃。”二营是以文化娱乐工作著称的,曾经得过全师歌咏比赛、战士业余演出比赛的奖旗。孙亮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些,脸上不好意思地红了一红,“可是现在呢,听不到歌声了。我看再不打,连气也别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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