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什么神仙,我自然不知道,苏颋苏大人得知我呈文求见,他顿时觉得从天上吹进了一股清风,头脑立时爽朗起来,精神为之一振。他从座上站起身来,快速地接过参军呈上来的我的诗词,从中间抽出一张,低缓地念道:“这是《明堂赋》!”他默诵一下之后,突然兴奋地读出声来:“……镇八荒,通九垓。四门启兮万国来,考休征兮进贤才。俨若皇居而作固,穷千祀兮悠哉!”他吟诵一半后,一边在大厅中徘徊,一边喃喃自语:“这个少年小子还真有着一双慧眼和一颗锦心,他的所写所赋,都仿照司马长卿和班孟坚,其中的骨格虽然还不及前代的两位大师,然而他的少年志气,他的对我大唐盛世的宏丽朝堂的神往想象之情,分明又胜过了先贤呀,真是可喜、可贺呀!”
苏颋大人坐下来,翻出我的那一篇《大猎赋&;#8226;冠年闻天子猎》来。他一边看一边吟:“于是擢倚天之剑,弯落月之弓……云罗高张,大网密布。置罟绵原,峭格掩路。……攫玉弩,射猛彘。近奔虎,金镞一发,旁迭四五。所以喷血流川,飞毛洒血。状若乎高天雨兽,上坠乎大荒,又似乎积禽为山,下崩于林穴……”他不禁又离座,徘徊再三。三年前皇帝在渭川秋狩的场面,随着我那些既绘形绘神又绘声绘色的句子,一个个在他的眼前重现出来。他不由得感慨起来:“这小子虽然身在千里之外,却已经好像亲临其境,这个赋呀,大申了我大唐的军威,真是难得、难得啊!”他又抽出一首五律来,是那《访戴天山道士不遇》:“‘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这两联一静、一动,有声有色。可惜‘树深’对‘溪午’不工矣,颈联的境界倒是拓开拓远了,动、静,声、色就更加灵醒,深得掩映反衬之法。到了尾联,寂静中更见苍茫,这被寻的道士,真正是成为世外之人了。李白之诗,虽多有六朝以来诗歌的遗痕,却又能见出一种开朗高远的个性。这说明他从拟学传统起而必将突破传统,开出诗国的一片新天地来!”
于是我得到通知:“请绵州李白明日前来相见!”
二
第二日上午,我就在驿门外等候接见。那个时候,苏颋大人的随行人员正在忙碌,人进人出的,但都屏声静息。见到这种情形,我惴惴不安起来,由昨天的喜悦和感激之情,渐渐萌生出几丝不祥来。果然,过了不久,从驿站里面陆续传话出来说:“大人用过点心了——”“大人上堂了——”接下来,那位参军传话:“所有人员务必准备好,等候起程。”我心中的不安正在加浓加重,幸好过了一回,听到有人高声宣布:“大人有话,请绵州秀才李白入见!”
我看见那些已经聚集起来的随行人员,听了参军的传话,没有不感到吃惊的。也许他们在想,苏颋大人昨天就已经明令谢绝各州县官员的谒见了,如今为什么会在匆匆起程前,单独接见一个小青年?这个“不速之客”到底是个什么来历的人物呢?
我可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就在一片或探询或好奇或妒忌的目光下,自信地拾级而上,在参军的带领下走进驿站大厅。
我举目看去,只见大厅中站着好几位官员。东面正中位置站着一人,他目光炯炯,正定定地瞧着刚跨入堂门的我。他须发苍白,面色也很白皙,穿一身图文锦绣的大紫常服,戴一顶挺着硬翅的乌纱巾。我心里想,他就是自己想要见到的“燕许大手笔”之一的苏颋了吧。我年少无知,自高自重,于是只对他长长一揖,高声说:“学生李白,敬慕大人的文章和使命,今日特来拜谒,多谢大人特别接见。” 苏颋大人也以一揖还礼,微笑着说:“好嘛好嘛,对你李太白,我自然应该刮目相看。我早巳听说在西蜀人物中,有‘赵蕤术数,李白文章的说法了。你和我,今日可就是忘年之交了呀。请坐、请坐,不必拘礼。”苏颋大人这种礼贤下士的态度,使我顿时对他增加了许多敬意。
我正想畅所欲谈,述说我的学业怀抱,只见堂内的门帘被人揭开,一个老家人走了进来,躬身向苏大人禀告道:“大人,夫人传出话来,说她们内眷收拾妥当已经多时了。” 老人家正要再说下去,但他的话已经被苏大人打断:“知道了,知道了,叫她们慢慢等候吧。”
我见到是这种情形,只好长话短说了。我简略地把自己的家世说了一下,随即慷慨陈词:“学生李太白的家族虽然尚未入得士籍,但学生我不以为应当以应试的常制作为入仕的惟一选择,所以学生自幼好学,自己感到对自轩辕以来的一些学识,都有一些心得。在我用心向学的时候,更得到恩师赵蕤的精心指教,日夜研究和学习能经国济世的知识。在这期间,曾经有前任本州的使君前来接见我,想让我随他入仕。因我自己感到学业未成,所以不敢应命而去。这回,学生我有幸得知苏大人屈驾要到益州,道经我们昌明县,所以前来拜见。大人的行期如此紧迫,内内外外都在候驾,学生就敬请苏大人能稍稍留意,如果以为学生还有一尺半寸可取的话,那么我将伏首听命,随时听从苏大人的差遣。”
苏颋静静地听着。他认真地端详着我,我顿时觉得他真是人如其文、文如其人,突然就有了一种清风入怀的爽快感。待我说完之后,他扬起手中的诗稿,向左右的幕僚夸奖说:“各位大人,李太白的这些锦绣文章,都是他昨日惠赠给我的。我觉得这位少年是个天才,下笔成章,千句而不休。虽然,他的诗文不见得老成持重,还没有自成骨格,但已经显示了他那些奇特的意象和非凡的气魄。我是这样想的,只要这位少年——我们的李太白再增加一些学识,再经历一些磨练。有朝一日,他一定可以超越前人,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时间到了,官员们惊叹着一一告辞。苏颋示意我稍候,推心置腹地叮嘱说:“太白呀,你有所不知,我虽然官居三品,可是我实际上现在也是待罪之身,这时候我最应该忠心、勤奋和自珍、自守,闭门思过。实在不敢凭着自己的喜好,在还没有到达益州的时候,就一路招摇、推荐人才呀。所以,我有两点希望,一是只有希望你多加体谅,二是希望你牢记我刚才的话,多多锻炼、多多增加学识。我相信,以你李太白的才能,取卿入相也只是早晚的事。”
听了他的一席话,我对于世事,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许多,但又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有些事也许是永远也难以使人明白的。然而,有一点我是十分清楚的:我以青春少年的冲劲,第一回谒见大唐的文章司命,不但得到了非同一般的礼遇,而且还得到了真心的评价和诚挚的教导。
然而,我还是怅然若失。我伫立路边,目送苏颋的车马遥遥远去,隐没在驿道上滚滚的黄尘之中。
三
春去秋来,草枯木荣。地里的庄稼种了收,收了又种。天空上的云彩来了去,去了又来。
转眼间已是唐玄宗开元十三年,我25五岁了。父母为我的前程发愁,我们都知道,读书人走科举考试的道路,赢得金榜题名是一条金光大道,可是我李白天生讨厌那些墨守成规的八股文。我要用最广泛的游历,结交天下的朋友;我要通过别人的举荐,走一条“终南捷径”。因为我知道,玄宗皇帝曾经正式颁布过诏书,为了搜罗天下的英才,规定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以为国家推荐人才,做一个发现千里马的伯乐。虽然第一次谒见苏颋毫无回音,但我想走的还是这么一条道路,因此放弃了所有乡试和县试的机会。我爸爸因为是做生意发家致富的,他以为养儿子也是和经商一样,必须将本、利都算清楚,有得赚当然是好事,能够保本也不错。所以,他总是希望我能够早日“学而优则仕”,当一个大官,好为李家光宗耀祖。他对我不去应试,不去实现“三篇文章中君意,一举成名天下知”而感到非常惋惜,甚至有些恼怒。因为我“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从小就是个聪颖过人的神童,如今已经小有诗名,不去应试实在太可惜了。
所以,每当提到应试的事,我就总是劝慰他说:“老爸你不要急嘛,我是心中有数的。盖因我是一条蛟龙,不是水池里的蛇儿,所以我肯定会有乘风破浪的时候。”
“你看你都二十四五岁了,我又怎么不心急呢?你这条‘蛟龙’什么时候才能乘风破浪呀?”
“快了,快了!”我胸有成竹地说,“你就放心吧,总有一天,我李白会衣锦还乡、光宗耀祖的。”
妈妈就更加为我操心了,不过她是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在她看来,我早就应该娶个老婆,她也应该抱抱孙子了。她曾多次请媒人为我物色贤良的淑女,但每次都被我断然拒绝了。如今,她更加觉得我就像屋梁上的燕子,翅膀一旦长硬了,就会展翅离巢,飞得远远的。她就曾经对我说:“小白呀,俗话说儿身连娘心,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和你爸只有你这么一根独苗,你远走高飞后,丢下我们两个,那是多么孤苦伶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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