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的大钟又开始当当地敲响了,时间是三点半。
“喏,银行就在那边!”他大声地说。
“这有什么关系呀?”本恩说。
“当然有关系了!”尤金说。
“我是你父亲的灵魂,命中注定要在黑夜里徘徊——”
“可是不应该在这里!本恩,不应该在这儿的!”尤金说。
“那么应该在哪里?”本恩厌倦地问。
“应该在巴比伦!在底比斯!在任何其他地方,可是不应该在这里!”尤金回答,情绪越来越激动了,“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在那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可是不应该在这里,本恩!”
百鸟在阳光下齐鸣,我的神祇高悬在天空。
“不应该在这里,本恩!不能在这儿!”尤金重复着。
巴比伦的诸多神祇。过了一会儿,尤金盯着栏杆上的黑影,嘴里低声地咕哝着,以示反对和怀疑:“鬼!鬼!”
“笨蛋,”本恩又开口了,“我告诉你我不是鬼。”
“那么,你是什么?”尤金非常激动地反问,“你已经死了,本恩。”
过了一会儿,他稍稍平静了一些,又追问道:“人会不会死?”
“我怎么会知道?”本恩回答。
“他们说爸爸快死了。你知道吗?”尤金问道。
“是的,我知道。”本恩说。
“他的店铺被人买走了。他们要把店铺拆掉,在那儿盖一座摩天大楼呢。”
“是的,”本恩说,“我知道。”
我们不会再来了。我们永远也不会再来了。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会改变、都会成为过眼云烟的。明天我就要离开了,而且这——”他停住了。
“这——什么?”本恩问。
“这也会成为过去的,或者——哦,天哪!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尤金大声喊着。
“我怎么会知道,傻瓜?”本恩也生气地大声回答。
“到底怎么回事,本恩?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尤金说,“我所能想起的那些事你还记得吗?以前的那些面孔我早已经忘记了。他们在哪里呢,本恩?他们叫什么名字?我忘记了那些认识了多年的人名。我已经将他们的面孔混淆了。我把他们的头安放在另外一些人的身上了。他们说的话也混淆了。总而言之,我把一切都遗忘了——遗忘了。还有一件事情也被我遗失了、忘却了。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本恩。”
“你想回忆起什么?”本恩问。
一块石头、一片树叶、一扇找不到的门,还有被遗忘的面孔。
“我忘了他们的名字,忘了他们的面孔。我只想起一些琐小的往事,”尤金说,“我记得吃桃子的时候被我吞下去的苍蝇;记得在圣路易骑三轮脚踏车的那些小孩子;记得葛罗夫脖子上的那颗痣;还记得那辆停在‘海湾港’附近的列克旺纳铁路货车,它的车号是16356。曾经有一次在诺福克,一个正要打算开赴法国的澳大利亚士兵向我打听去码头的路,我还能想起那个人的脸。”
他盯着本恩隐藏在暗处的脸,期待他的回答,然后,他那双被月光照得发亮的眼睛朝广场的方向望了过去。
刹那间,银色的月光映出千百个自己和本恩的身影来。在学院街的拐弯处,尤金看见自己正朝着他现在坐的方向走了过来;瞧,他正走过市政府大楼,趾高气扬、大步流星、步态轻盈;瞧,他正站在路边的台阶旁,眼前有一大群人影站在夜色中,这群失落的人都是他自己——这些人影来来去去,左冲右突,不停地变化着,但始终是他自己。
就在这时候,一大群热情快乐的本恩正若隐若现,穿梭在永生的织机间,他们穿过广场,超脱了迷失岁月的束缚。本恩时时刻刻行走在广场上:遗失岁月里的本恩、遗忘日子里的本恩、想不起某个瞬间的本恩,正在月光盈盈的屋宇边缓缓前行;他一会儿消失,一会儿返回,一会儿又离开了自己,一会儿重又和自己相聚。他是一个人,也是许多人——不朽的本恩,追寻失落、死去的欲望、已经完成的事业和那一扇找不到的门——永远不变的本恩,幻变成千万个身影,在周围所有的砖房门前进进出出。
就这样,尤金始终注视着自己和本恩组成的队列,他们并不是鬼魂,而是失落的人。他看见了他自己——他的儿子、他的男孩、他迷失而纯洁的骨肉——从喷水池边走过,肩上背着沉重的帆布袋,弯腰疾步、一瘸一拐地跨过甘特的店铺,在晨光微明里向“黑人城”的方向走去。等到他走过此刻踞坐其中、目视远方的拱廊时,他看见了那一顶破旧毡帽下迷失的孩子的脸。他正沉醉在无声仙乐的神奇里,侧耳倾听着远处森林里传来的号角声,以及几乎能心领神会的无言口令。孩子那一双熟练的手把刚刚印刷出来的报纸仔细地折叠起来,但是那张童话般迷失了的脸却一晃就过去了,好像中了符咒似的。
尤金猛地跳到栏杆边。
“喂!你!我的儿子!我的孩子!快回来!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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