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咱们一进这大泽,里面全是野物,猪、獐、野鸡、野鸭、鹿,真是好多。”
张守仁据案大嚼,几个少年在他身边,兴致勃勃的讨论将来在这里安家,不需种地,就可以得温饱。此时夕阳西下,金灿灿的光线自西而来,将各人的身上照映的一片金黄。饭香和着人声笑语,令人仿似置身家中,安享太平,竟不似在荒郊野外,行军打仗一般。
听了半天,张守仁才知道这几个少年全是襄城外的猎户子弟,因为父辈善射勇武,早早的就在这二十年中的战事中丧身。只余下各家的孤儿寡妇,艰难渡日。若不是参军之后,又能拿饷,又有饭吃,只怕早就饿死了。
他听这些少年提起往事,虽然他们脸上均是灿烂的笑容,自己却听一阵阵的心酸。忍不住推开碗筷,长身站起。
几个亲兵见他神色不愉,立刻发懵。小伍陪起笑容,向张守仁道:“将军,是咱们吵到你了吧?小人们无礼,请将军恕罪。”
张守仁心中发酸,别转过脸,沉声道:“不是,是我想起了旁的事。”
又害怕他们起疑,连忙令道:“快,去把队正和队副,都请过来。”
小伍心中释然,立刻转身,带着属下分头往两队的队部去传令。
张守仁打发他离去,心中一时却想不起要与众将说些什么。眼见不远处几个队正、队副接踵而来,他心中大急,天气虽然已是深秋,却是急出满头的大汗来。
正没道理间,却见各将都是满脸疲惫之色,身上的甲胄亦是除去,只是身着破旧残烂的中衣,蹒跚而来。
他此时已经视这些部下为心腹,不免心疼。
只是看到这样的情形,却也教他想到了说辞。眼见各将依次来到,在他身前盘膝坐下,张守仁面露关切之色,向唐伟道:“唐将军,适才我见你走路困难,是不是前日自邓州突围而出时,受了伤?”
长官问话,唐伟连忙起立躬身,答道:“将军,末将没有受伤。只是在马背上时间久了,十几天曾好好休息,今日下马歇息,这双腿却突然不听使唤了。”
他起身之时,好象又碰到了伤处,不免龇牙咧嘴一番。
张守仁摇头微笑,心道:“唐伟与李勇二人,勇则勇矣,不过一没有心机,二来太过拘泥,自己吩咐他们不必太过客气守礼,却总是不听。”
见唐通一脸痛苦,勉强坐下。张守仁不再单独问话,只是扫视众人,向他们道:“诸位将军,我们自出襄城做战,再渡河,已经接近两月时光。渡河后,咱们在敌人数十万大军中杀入杀出,斩首数十,攻破的州县亦有数十,论起战力威史,只怕是天下闻名了。”
众将轰然而笑,皆道:“正是。别看蒙兀人夸耀勇武,让他们派二百人到咱们大楚内地试试?”
“正是如此。咱们的功绩已经足以证明大楚军人的勇武。到是今日此时,得好好想想咱们如何回去。让大伙儿全数回到大楚境内,那才是使敌人面上无光,大大丢脸的事。”
见众将面露沉思之色,张守仁停住话头,只笑道:“你们好好想想,咱们该当如何回去。”
背崽军向来以武勇著称,这种用计的谋略之事,却是从末想过。此次张守仁果断带大家渡河,又带着全军纵横中原,已经将自己勇将兼智将的种子深深播入众人心中。到了此时,还有谁敢在他面前,奢谈谋略。
当下由唐伟李勇二人领头,各人一起笑道:“将军,这种事向来是将军一个人独断专行。如何回去,请将军示下便是,我们一定听令而行,不敢迟慢。”
张守仁似笑非笑,向他们道:“当初我过来时,你们不是说我只是靠阴谋诡道,侥幸得了战功,才能混迹到背崽军中么。怎么现在又非我的话不听了,难道离了我不成?”
几个下属大感尴尬,各人都是军人,不擅机辩,面对张守仁的指责,却也是无话可说。
张守仁见他们脸红脖粗,很是难堪,却也不为已甚。当下哈哈一笑,向他们道:“兵者,诡道也。将军要能勇,也需能用计。审时度势,因时而动,这才是名将风范。当时我赤膊而战,让你们先信服我的勇力,实属不得已而为之,其实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啊。”
“是,我们日后一定常看兵书,多和将军学习。”
“好了,诸位将军不必这么难堪。守仁不过是与大家说话,军中枯躁,大家的火气都是不小,说说笑话,同僚们言语不禁,也可增进感情。”
这到是张守仁的心里话。他带兵做战时,自然要令行禁止,然而平时在军营中,却并不喜欢太过拿大。士兵和下属将领也是人,一样有七情六欲,自己若是端足了架子,摆一副名将的嘴脸,怎么能让下属们真心爱戴。
这一点,他与绝大多数的楚军将领,都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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