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无言失笑,“莫说寻常人家,便是帝王将相舍不得人间荣华富贵者多矣,你家里人倒是活的通透。”
李青见他容颜俊美气质不凡,又跟几位大人并坐,就猜必然也是个人物,听他这样夸赞自家,不由得欢喜万分,连连作揖。
庞牧亦是轻笑出声,又不自觉联想起先帝垂危之际正值战火连天之时,一度国库空虚,可年轻时也曾英明果决的帝王却在老年糊涂起来,坚持要将大修陵墓、加厚陪葬……
他作为三军统帅,眼睁睁看着数十万将士饥寒交迫而无能为力,数次冒死进谏却险些被革职查办,若非当今力保……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罢了罢了,都过去了,他实不该再有这样大不敬的念头。
正出神间,却见旁边伸过来一只白皙柔嫩的小手,轻轻放在自己手背上拍了两下,庞牧顺着看过去,就见本该关注李青的晏骄正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瞧,眼睛里头满是担忧。
庞牧反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两下,只觉心头柔软一塌糊涂,原本空荡荡的地方瞬间填满。
如今,都好了。
打发走了李青,孟径庭干脆利落的处理了假道士,又对庞牧道:“京里来的督考已到城外驿站,约莫明早便能见面了。”
当今圣人极其重视人才选拔,又嫌早一批相互勾连,干些不清不楚的营生,每每三年两次的院试便会派专人到各府督考,今年也不例外。
庞牧嗯了声,这才问今年来的是谁。
孟径庭道:“是仇沂州,不知大人听过没。”
“我常年在外打杀,哪里知道他们读书人的事?”庞牧笑道,“天下的读书人里头,也就认得一个廖先生罢了。”
“大人识得廖先生便足以抵上千军万马了!”孟径庭又笑着奉承几句,这才下去准备迎接事宜。
孟径庭一走,庞牧就没了正行,拉着晏骄说要出去玩。
晏骄默默同情了孟径庭一把,“人家忙里忙外,你却闲的发慌,倒叫人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闲得慌才好呢,”庞牧笑道,“到底是人家地盘,我若真忙起来,他反而要吓得睡不着觉了。你没瞧见我前头略管了李青和薛家庄的事,他就一天战战兢兢,若再插手迎接事宜,只怕要上吊给我看了。”
昨儿夜里,孟径庭还隐晦的说起薛家庄的事,话里话外无非担忧:
眼见京里要来人,万一真在这个节骨眼揪出一桩大案……哪怕那仇沂州只是来监考,可到底耳朵眼睛一样不少,不会打听,难道还不会听、不会看?回头圣人一问,他再一说,自己这个知府宝座越发滚烫了。
从院门到街口,两人又陆续碰见了同样目的的齐远、图磬和白宁,后来竟又瞧见满脸通红被撵出来的卫蓝。
见众人只是盯着自己看,卫蓝挠挠头,微微有些窘迫的说:“先生不许我再念书了,锁了书房门,撵我出来看人放河灯。”
庞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先生自己就是考出来的,所言必然有道理。你连日来也忒用功了些,松快下倒好。”
卫蓝不好意思的道:“先生也是这么说的。”
“那先生怎么不出来玩?”晏骄往他身后瞧了眼。
“府衙内藏书甚多,”卫蓝老实道,“先生看的入了迷。”
众人:“……”
呵,这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读书人!
一行六人便说说笑笑往河边去。
都昌河算是都昌府的母亲河,支流甚多,大半府城也是沿河而建,逢年过节便有无数百姓过来放河灯许愿。
他们来的时候暮色初至,西边天空还能看见艳丽的晚霞,可已经有心急的人等不得,在那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推出去许多亮着幽幽灯火的粉色荷花灯。
河灯扎制精巧,花叶俱全,脉络鲜明,材料又都是洒了香露的,若不仔细看,还真要以为这时节就开了满塘荷花哩!
京城位于中原腹地,附近河流极少,白宁哪儿见过这等场面,欢喜得不得了,直嚷着也要放。
图磬才要转身找人打听哪里买去,已经有几个眼尖的小贩挤上前来,浑身上下挂满荷花灯,笑容可掬的问道:“客官,花灯祈福,来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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