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重整部队,亲自率队冲锋,他发现,军长黄绍竑躺在担架上,正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他不敢回头再看,只得咬紧牙关冲锋。此时,左路俞作柏已将敌之阵地突破,吴学显全线崩溃,俞、夏两纵队一路追杀,抄后路的韦绍隆纵队又赶上堵击,吴学显大败而逃,从柳州城下一直退到沙浦方才收住阵脚。黄绍竑躺在担架上随军追击,到了沙塘,便令收兵,不再前进。俞作柏赶来问道:
“何不追到沙浦,将吴学显擒了?”
黄绍竑摇了摇头道:“我军仅有四、五千人,此战已伤亡不少,虽是得胜之师,但如再向前追击,就可能与唐继虞的主力遭遇,于我不利。”
这时夏威、韦绍隆、伍廷飏和吕焕炎、林竹舫诸将都来了,黄绍竑仍躺在担架上说道:
“沙塘圩是各方面道路的交叉点,北面二十里可达吴学显残部退据的沙浦圩,西面四十里通柳城县,南面四十里通柳州,东面二十里通东泉场,可直达中渡县城,此处是白健生主力回来的必经之路。吕、林两部可留少许部队监视沙浦之敌,其余仍回守柳州城。俞、夏、伍、韦纵队主力随我向东泉圩秘密移动集结待机。如唐军主力到得较早,进攻柳州,我主力即可在其侧后攻击;如唐军主力舍柳州不顾,向我主力、攻击,我即避免作战,逐步向中渡县撤退,与白健生主力靠拢后再行决战;如唐军主力到得较迟,我便可待白健生主力到来后向沙浦攻击,先歼灭吴学显部,然后可从容对付唐军主力。”
黄绍竑部署完毕,即率俞、夏、伍、韦纵队主力秘密向东泉圩移动。到东泉之后,即命电话兵向中渡县城秘密架设电话通讯线,以便和白崇禧及时取得联系。又派出探马向长安、三江方面火速侦察唐军主力的动向。一切就绪之后,黄绍竑蛾疲乏至极,躺在担架上,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由于那医官已被流弹射死,军中再无良医,卫士只得将水娇交给的那包药打开,用水调和,用汤匙一口一口地给黄绍竑喂药。
两天后,白崇禧果然率钟祖培、陆超、刘权中,何中权纵队及郭风岗独立团到达中渡县城,因在桂林西乡的金竹坳一带山区和沈军残部又打了一仗,故白部主力到达中渡的时间晚了一日。白崇禧到了中渡县城后,正遇黄绍竑派出的电话兵十数人,东泉圩至中渡县城的长途专线已经架设就绪,白崇禧便和黄绍竑通了话。
“为何不能按时到?”黄绍竑劈头便是厉声责问。
“因为在临桂两江至百寿间的金竹坳山区与数千沈军作战,已将其歼灭,故尔不能按时到达中渡。”白崇禧本来打了胜仗,今反遭责难,心中已有些不满,但仍心平气和地答道。
“我已将围攻柳州的滇军前敌指挥官吴学显部击溃,现吴部退守柳州北面之沙浦圩。唐继虞主力前部已进到沙浦江北岸,我部主力在东泉,我决定明日与滇军决战。”黄绍竑躺在担架改成的临时行军床上,和白崇禧说话。
“好的。”白崇禧一边和黄绍竑通话,一边命人打开军用地图,“我率主力由中渡绕过沙浦江北岸,配合正面作大包围迁回攻击。”
“不行!”黄绍竑断然拒绝了白崇禧的建议,那声音又冷又硬,仿佛一块重重的冰块,从电话送话器中击向白崇禧的耳部。“你必须把你的主力调到我的正面来,增强正面攻势,仅以一小部兵力绕至沙浦江北岸袭扰敌之后方!”
白崇禧皱着眉头,一边察看军用地图,一边争辩道:“兵法云: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以大迁回包抄之势,避实就虚可一举突破唐军阵地,如仅正面死战,敌众我寡,何以取胜?”
“你就背得孙子那几句话吗?”黄绍竑已极不耐烦地说道:“正因敌众我寡,我才要你把主力投入正面攻击,否则,我正面兵力薄弱,很难挡得住敌人的进攻,如我正面被敌冲破,你的大包围不但没有作用,反有被敌各个击破的危险!你懂吗?”
白崇禧无论如何不能接受黄绍竑集中兵力一面硬攻的主张,他强忍着情绪的冲动,继续向黄绍竑争辩道:“如正面兵力不足,我可将钟、陆两纵队调至正面,我亲率刘、何纵队及郭风岗独立团迁回敌后配合正面攻击。”
“我是军长,你要绝对服从我的命令,立刻将主力调至正面,仅由郭风岗带一营袭扰敌后。”黄绍竑不愿再作辩论,他也没有力气讲更多的话了。
“一个营太少了,不顶用……”白崇禧有点沉不住气了,说话嗓门也高了起来。
“他妈的!你敢不服从命令,我毙了你!”黄绍竑暴怒之下,把他最后一点力气都送到电话筒里去了。
黄绍竑这句话,简直是一颗无形的重炮弹,通过电线输入送话器中,把白崇禧的脑袋炸得嗡嗡作响,他自从军以来,大小仗打了几十仗,还从未受到过上官如此训斥和辱骂。
他气得脸上五官都挪了位置,那抓着电话筒的右手,直颤抖着。“叭”地一声,他将电话筒狠狠地摔在地上,那两头粗,中间细的金属送话器,一下子折断成两半,旁边的几个电话兵,吓得愣愣地站着,连大气也不敢出。
白崇禧虽然气愤到了极点,但也还得勉强服从命令,他派独立团团长郭风岗带一个营,从中渡绕到沙浦袭扰敌后,自己率钟、陆、刘、何四纵队主力及郭风岗团的两营,向东泉圩进发。
却说黄绍竑已侦知唐继虞主力一部已进至沙浦江北岸,与吴学显部已成隔江相望之势,战机眼看转瞬即失,他决定趁唐军主力全部到达之前,发起攻击,将敌各个击破。第二天拂晓,尚未见白崇禧主力到达,黄绍竑便向沙浦圩发起攻击。他命俞作柏担任正面攻击,夏威担任左翼攻击,伍廷飏担任右翼攻击,吕焕炎部由柳州调出充作总预备队。吴学显部据守沙浦待援,顽强抵抗,黄绍竑部攻击自晨至午后均无进展。此时唐继虞催动主力大军,向沙浦急进,来援吴学显。吴学显见援军已达沙浦江北岸,忙命工兵营冒着枪弹架设浮桥,使唐军主力得以渡江增援。黄绍竑闻讯,严令伍廷飏夺下江对岸的制高点——白马山,以火力威胁渡江之唐军主力。
白马山雄踞沙浦江右侧,象一匹灰白的骏马,吴学显部有一营据守山顶。伍廷飏率队反复冲杀,白马山制高点五得五失,战斗打得至为激烈,最后,伍廷飏部仅剩一百余人,再也无力发起反攻夺下白马山。吴学显的工兵营在沙浦江上架设浮桥告竣,先行到达的唐军主力,正象蚂蚁一般源源从浮桥上通过,进入沙浦圩增援。战局急转直下,黄绍竑的正面攻势已呈动摇。
“告诉伍廷飏,打到最后一个人也要给我夺下白马山,否则将他的头拿来见我!”黄绍竑艰难地从担架上支起半个身子,命令他的卫队长给自己留下四名卫士抬担架,其余全部由伍廷飏指挥攻取白马山。
伍廷飏率自己的残部和黄绍竑的几十名卫士,又向白马山发起了攻击,据守山头的敌军纷纷跃出掩体,与伍部展开肉搏厮杀,两军士兵抱在一起,扭打着,撕咬着,不断滚下山崖,不及半小时,伍廷飏部一百余人已打得所剩无几,白马山仍被敌军控制着。伍廷飏见反攻无望,凄然长叹一声,正待拔枪自杀,却听得身后人喊马嘶,回头看时,只见一支人马正向白马山冲来。原来白崇禧的主力已赶到,钟祖培正指挥自己的纵队,反攻自马山。伍廷飏绝处逢生,喜之不胜,即与钟祖培汇合再夺白马山。白崇禧此时随钟祖培纵队之后,登上白马山,见唐军主力源源通过浮桥,形势险恶,即令钟祖培命炮兵将仅有的三门山炮拉上白马山来。可是炮兵连长却报告,山势陡峭,炮拉不上来。白崇禧令钟祖培再派步兵一连,协助炮兵将炮抬上来,尚有迟误,军法惩处!不久,炮兵和步兵们连扛带抬加拉,总算将一门炮运到山顶,白崇禧亲自指挥,发炮首先将沙浦江上敌之浮桥轰断,敌军落水者无数,增援之路顿即被切断。接着两门山炮又运上来了,白崇禧用一门炮继续轰击沙浦江北岸唐军主力先头部队,使其不能靠拢江岸;又令那两门山炮向吴学显据守的沙浦圩内猛轰,阻止吴部工兵营恢复浮桥的行动,并配合主力向沙浦圩发起攻击。
吴学显见浮桥已被轰断,桂军又以炮火封锁江岸,浮桥无法恢复,在桂军的猛烈攻击之下,他害怕在失去主力增援的情况下被包围歼灭,乃急令所部撤退,向唐军主力靠拢。仓猝之中,吴学显部退出沙浦圩,数千人一齐涌向沙浦江边,但浮桥已断,无法渡江,桂军又集中全部枪炮火力,向江边猛烈扫射轰击,吴部滇军毫无工事依托,又缺有力部队的掩护,士兵成片倒在江边。吴学显无奈,只得强令抢渡沙浦江。滇军本不善泳,又值夏季沙浦江水暴涨,溺死的,被枪弹击死的,随波逐流而去,一江血水,半江尸体,令人怵目心惊……
前敌指挥官吴学显的命运,总算比那蚂蚁一般的士兵好些,他有一匹高大壮实的白马。那白马的水性极好,它背上托着身躯肥大的吴学显,尾巴上又拖着一名卫士,昂着头,直向对岸游去,在纷飞的枪弹之中,竟安然抵达对岸。吴学显过了沙浦江,回头看时,他的部下渡过江的零零落落,八千子弟,仅余百人。正在惊惶之际,忽见对岸那白马山酷似一匹白马,正对着他的坐骑遥遥相望。他猛然省悟,此役能死里逃生,全靠那匹白马暗中佑助,想来倒也福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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