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还要讥笑几句,恰巧一名副将匆匆来到行辕:“禀将军,刘启龙将军送来求救急信!”
“求救?”陈显眉角一跳,随即面色阴沉:“拿来!”
一名衣衫狼狈满身血污的斥候兵立刻跪倒在地,从贴身处捧出一支顶端插着羽毛的细小铜管,带着哭腔道:“刘将军被前后夹击,围困在弘农城外,请将军派兵救援!”
陈显取出信件扫了一眼,冷冷道:“我派兵查问过几次,刘启龙不是自信三日内攻下弘农么?什么时候反过来被围了?”
那斥候急忙道:“回将军,我们前几日进攻顺利,城中魏军早已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虽然有魏军援军来到,然而并不是我军对手。魏军援军一直未能切断我军粮道,所以刘将军一边攻城,一边打援,进攻十分得力,眼看胜利在望。可谁料、谁料从昨日开始,我们的粮道突然被断,而军中余粮竟不知何时已只剩半天口粮!刘将军命令从今日发起总攻,准备突围,眼看着一半大军突围成功,魏军却不知从何处又冒出几万人,将刚突围的军队围住,生生将我军截为两段!”
陈显“嘿”地一声:“围军断粮,不使发觉,好手段!”又厉声问道,“刘启龙自己就没主意么?”
“回将军,刘将军当即下令与外围部队同时夹击魏军。可是弘农城中魏军突然攻出城来,袭击我军后方,新来的魏军又攻打我外围部队后方,竟是让我两军首位不能相顾!”
陈显默然良久,又沉声道:“刘启龙麾下邓况有勇有谋,军师董寻机变百出,怎会想不出让八万大军脱困的办法?”
那斥候瞬间面容惊悚,颤声道:“回将军,邓,邓将军与军师都在突围时被魏军射死!”
陈显听了这句话,猛然弹起身来,面色第一次变得铁青,他咬牙道:“当初我就劝过皇上,刘启龙不堪取弘农大任,皇上执意用他,我想着他还有点才能,便没有多劝。谁知道他却蠢得像头猪!”他焦躁地在原地大步走了几个来回,突然回身指着那斥候道,“你回去!告诉刘启龙,就说我自顾不暇,叫他趁早死了向本将军求救的心!他要有耐心,就等着皇上派蓝田大营的人来营救,等不及就自救!”
那斥候闻言呆了片刻,立刻连连叩首:“将军!小人拼死穿过魏军防线赶到这里来,没求得援军将军就叫我回去,小人的命不值钱,但只怕这一去,连把信带到刘将军手里的机会都没了!”
陈显想了想,朝旁边偏将道:“派十个人护送他回去送信!”终于将那斥候打发离去。他自己却是神色凝重,重新坐回岩石上沉思,就连倨傲的神情也仿佛去了一半。
突然,陈显再次跳起身来,走到我跟前狠狠揪我衣领:“你知道怎么回事!你这兔崽子知道!”
我神色讽刺地笑:“陈将军难道还不明白,刘启龙一路披靡只是假象,实际魏军精锐还埋伏在弘农附近的山谷之中!他们几日几夜不起炊烟,冒着寒风匍匐在山坳里,就是为了不让你们的斥候发觉。你看那边山坳里早已燃起的烽火,那是引诱函谷守军成功,通知大军全面进攻解救弘农的信号!”
陈显听到我的话,抬眼望了望远处那道直冲上天的白烟,嘴角抽动一阵,却没有我想象中那般暴怒。他阴沉地看向我,冷笑道:“好,好!真真假假,示强示弱,特使真是不辱使命,这趟公差完成得漂亮!”
我牙齿一露,继续火上浇油:“承蒙夸奖,下官还要告诉将军一事。其实燕王并没有绕过函谷关的打算,假如将军不肯出战,他就会冒死强攻函谷,所以燕王最怕的就是将军不应战。为防万一,下官早在入城之前,便安排人手潜入函谷关后的唯一谷…道,截住了贵军与朝廷的往来信件,以防贵国朝中探得消息,坏了我们孤立将军的计策。”
“胡说!我们昨晚刚收到朝中密信,斥候多次巡视函谷通道,你凭什么说截断了我们信件?”陈显身旁一名副将按捺不住,愤怒地大声询问。
我目光微闪:“昨日你们赢过九名燕骑军,就以为燕骑军的能力不过如此么?若是能被人轻易寻到踪迹,燕九又怎么能在你们眼皮底下逃脱?你们收到的密信,恐怕早已被做过手脚了,所以诸位更不要指望蓝田大营会来增兵救援!”
那位副将连带周围守军面色惊讶地看着我,不过这情形没有维持多久,便听得靠近中军行辕的半山上一阵喧闹混乱,还夹杂着几声凄惨的喊叫。陈显眸子里透出一抹血光,从刚才开始,他遒劲有力的指节一直揪住我胸口没有放开过,听了我的话也没有太大反应,倒让我拿不准他心思如何了。此时察觉下面喧嚣,他恶狠狠吼道:“下面怎么回事?”
有嘶哑的声音远远传来:“魏军燕骑士偷袭我中军行辕!”
许多护卫军士一刹那全都瞳孔紧缩,他们的主力已经全在下面战场应战,护卫中军的人马不逾百人,而魏军已经杀到脚下,连救援都不及!
陈显却冷笑着吐一口唾沫:“等的就是他们!传令拱卫中军!”
掌鼓军士立刻擂响了面前的牛皮大鼓,伴随着沉闷而节奏的鼓声,从山上隐蔽处站出了无数手执斫刀的步卒。我面向战场,看不见身后闯入的魏军,只听见事先埋伏的赵军呼啸着冲下,很快与魏军混战在一起。
陈显伸出手在我脸上重重拍了两下:“美人特使,你果然还是有些用处!到底把魏军精锐给我引来了。本将军此刻琢磨,是要你陪着他们一起死呢,还是留着你继续消遣?”他的语气十分狠,好像恨不得将我拆了似的,看来方才的话还是对他有些影响。
我抬头微笑道:“下官既不想死,也不想被消遣。将军利用下官做诱饵,正是舍本求末,就算将燕骑士全部歼灭,又能挽救得了战场颓势么?将军若能放过下官,作为交换,倘若你落入魏军手中,下官也会放将军一马。”
陈显看我一阵,忽而仰头大笑:“特使这舌头比尖刀还锋利,可是偏刺得人痛快!江原,如此有趣的人世上少有,难怪你依依不舍地追到这里,本将军都越来越舍不得杀了。”
我吃了一惊,看见陈显目光挑衅地转向我身后,接着一个清朗冷静的声音飘过来:“陈将军差矣,特使虽人才难得,怎比得上将军的分量!本王此来只为将军。”
陈显哈哈大笑:“本将军是魅力无边,却只招女人,燕王的青眼本将军消受不起啊!倒是你这位特使值得燕王亲自跑一趟。本来么!我说派出的人怎么找不到你,原来你不但换了层皮,还跑到本将军地盘上来了!如此冒险,不为这美人特使又为哪个?”
下面半山上还在激烈交战,跟着江原闯过包围的燕骑士仅有四五人,而留在陈显身边的亲卫也不过十几人,他二人说话之间,两边护卫互相试探了几十招未分上下,只得各自停手,重新虎视对方。
再站定时,江原没能越过陈显护卫,却已经移到了我的侧前方。他早已不是阵前的明光铠甲装束,而是与燕骑士一般全身黑衣,腰间挂着长剑和箭囊。外人乍一看去,倒真没法搞清他的身份。
我直盯着他,一军统帅,居然跑到敌军的大后方,不要命了么?
江原幽深的双眸在我身上一扫,不在乎地笑道:“陈将军想找我,我也想找陈将军,如此说来,本王与将军真是心意相通了。凌主簿回不回去倒在其次,本王只盼将军赏面去我军中呆些日子。”
陈显又爆发出一阵大笑:“燕王居然为了本将军连自家特使都不要了,真是罪过!不过燕王留下来不也是一样么?”他笑过之后,忽然伸指挑起我的下巴,耳语道:“凌特使真是可怜可叹,既然燕王并不急着你回去,咱们就先把帐算一算如何?”
我见他眼中血光更甚,心头一跳,还未来得及说话,陈显手腕倏然一沉。
忽听江原高叫一声:“慢!”一枚袖箭贴着陈显耳侧飞过,江原纵身欺到一丈之内,却又硬生生定住。
我只觉得臂弯里一阵麻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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