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阜怀尧看向阜远舟,“你真的觉得所有事是范行知做的?”
除了孙家和税银的事情,其他的似乎看起来和范行知扯不上关系。
范行知,“主子”,刹魂魔教,还有一个范行知提到的“申屠先生”,四个角色中,范行知出现的频率实在不算高,虎人的事也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是范行知培养的,所以,能驱使虎人的江亭幽的所谓主子可不一定是那个老匹夫。
阜远舟心里凛了一下,面上倒是并无异色,摇头,“远舟没有这么认为。”
阜怀尧没接话,只是用素来平静微凉的目光注视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迎上他的眼神,阜远舟顿了顿,终是道:“远舟不认为所有事是范行知做的,不过他肯定有参与,而他和江亭幽的主子之间必定有什么联系,否则事情不可能这么凑巧。”
说到江亭幽他就想起下午嗔济公胡老儿说的事,如果江亭幽真的是刹魂魔教那个做机关的老头的徒弟,为了教里的东西而来,那么他追杀苏日暮做什么?难道他知道苏日暮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怎么可能?
他和苏日暮虽然是艺高胆大,但是也绝对小心,饶是身为太子兼当今天子的阜怀尧都查不出究竟,江亭幽不可能会被九五之尊的能力更大吧……
那么,苏日暮到底是什么地方威胁到那批人了?
听了阜远舟说的话,阜怀尧也不知在想什么,一时半会儿也没留意到自家三弟的走神。
等阜远舟回过神来了,发现兄长沉思的模样,心里微微有些慌。
他知道阜怀尧素来心明如镜,不过有些事实在是不知如何开口,瞒不是不瞒也不是,他生怕阜怀尧恼了他。
心里一慌,他就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阜怀尧的手,想说什么,却张口忘词,话在嘴边千兜百转,终是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怔怔喊了一声,“皇兄……”
被他一抓,阜怀尧拉回神思,就看见阜远舟望着自己,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惯来温润的眼底多了抹哀哀的神色,稍纵即逝。
阜怀尧看得心里一疼。
当日阜远舟说“救命之恩,知遇之情,无以为报,以身寄之”这样的理由他并没有相信,他选择信他,除了为了天下,就是为着一份微不足道的真心。
他猜不透阜远舟为什么要留下来,也不知他为什么如此眷恋于他……或许真是如他当日所言,一匹孤狼失去了感情的支柱,疯狂地将剩下所有压在另一人身上,生怕那人再抽身而去。
狼这种生物,是一种人性和血性并存的矛盾的生物。
阜怀尧想不通的事情还很多,不过此刻他只知道,在看到阜远舟这样的强大到几乎无所畏惧的人露出这般脆弱的表情时,一向以来冰封的心也跟着疼痛起来,细细密密缠住了呼吸。
阜远舟只这样抓着他,什么话也不说,好像一放手手里的人就会消失了似的,他垂着眼睫,乌澄澄的眸子映着明亮的烛光,像是上好的曜石,折射着深潭里最幽深的光芒。
爱到深处无怨尤,情到浓时方知苦……
幼时背书时尚且不懂,此时明白过来,方知此苦堪胜莲子心苦。
阜怀尧的唇嗫嚅了几下,终是将手放到他头上,不紧不慢地声音清清冷冷,和平时似乎并无甚不同,字字落在铺满柔软地毯的地面上,了然无痕无踪,“朕……我说了信你,为什么不肯相信的却是你?”
一句话,就押下当初预留的真心,留在孤零零的赌桌上。
我倾尽真心,和你赌一把。
是输是赢,就端看你的了。
别让我输得太惨,远舟……
阜远舟怔住。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华美霜冷的面容上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只是眼底褪去了冷漠,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兄长,无奈地看着闹别扭的弟弟。
融暖的烛光透过明黄的纱帏,柔软了那冰冷的轮廓。
这个人的感情就和他的人他的杀禄奖罚一样,果决坚断,无忧无怖。
阜远舟忽然闭上眼,一滴眼泪猝不及防落下眼角,砸在阜怀尧的无名指上。
至高无上的天子只觉像是被火珠一烫,十指连心——锥心的疼。
他想问他怎么了,可是阜远舟突然抱过来,一个无言的拥抱,堵住了他所有想要询问的语言。
“皇兄……”阜远舟依旧低念着他的名,泪痕凝在眼角,莫名的凄凉。
皇兄,这是一场以欺骗为开始的赌局,并且会继续下去,可是……阜远舟半生负你,用余下半生,能否偿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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