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手里的驳壳枪,又说:“我这驳壳枪可真利索!一连打了七八梭子子弹也没出故障!”
王成德说:“你给枪筒里再倒点油!”
张培说:“冲锋枪比驳壳枪更好,以后打仗,我要使冲锋枪!敌人上来,用冲锋枪哇哇哇扫一梭子,嘿,真痛快!”
王成德悦:“嗨,你脖子上流血了!”
张培用手擦了一下,说:“小意思!王成德,再坚持半小时,天黑,我们就完成任务了!”他把驳壳枪别到皮带上,拿起镜子望着说:“敌人又动了。看,左前方那个山头……”“嗖——嗖——嗖——咣——”几颗重迫击炮弹在他俩身边爆炸。烟雾、泥土,吞没了他俩。
张培手一扬,把镜子摔在一边,跌倒在王成德脚边。
王成德一骨碌爬起来,抱起张培。张培脸色煞白,软瘫瘫地靠在王成德肩头,慢慢地又溜下去了,仿佛,他没有力量支持自己的身体。
王成德紧紧地抱住张培。他仔细一看:张培并没有负伤,只是被炮弹掀起的气浪摔倒以后昏过去了。
王成德说:“教导员!教导员!”张培半闭着眼,一言不发。王成德紧紧搂住张培。他觉着,只要教导员不倒在地下,也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突然,张培身子一挺,坐直,用手捂住心口,说:“扶我一把!扶我一把!”
王成德把教导员扶起来以后,张培两手撑住战壕的胸墙,盯着敌人阵地,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嘴唇抖动:“坚持半小时……坚持半小时……”敌人举行天黑前的大攻击。王成德率领战士跟敌人激战。
他们击溃了敌人最后一次攻击,天已断黑。在这一天战斗中坚持下来的人,鼻子、耳朵都让炮弹震得出血,脸让硝烟熏得漆黑。
王成德跳到战壕里,只见张培还站在那里,胸脯靠在战壕的胸墙上,头低着。
王成德扶住张培的头,叫:“教导员!教导员!”
张培昏昏迷迷地说:“坚持半小时……坚持半小时……”不晓得什么时候,他已经负了重伤,胸前和腹部满是鲜血……
王成德手一招,有几个担架队员跑上来,把张培抬到救护所里去了。
团政治委员李诚从九里山下来,顺沟渠朝团司令部驻的村子里走。他浑身是泥巴,裤腿和衣袖让酸枣刺扯成一溜一溜的。他走到团部驻的村边,正好碰见代理营长周大勇。
“我们的三个连队都回来咯。”周大勇把几天来在敌人中间活动的情形简单地报告了一番,末了,说:“真是兵败如山倒——敌人没有东西吃,士兵成群地逃散。我们回来,光是在路上拣的敌人士兵就有二百多名。”
李诚说:“你们像孙猴子一样钻到敌人肚子里乱搅,给九里山正面阻击敌人的部队可帮忙不小啊!刘邓大军和陈赓兵团在中原打得很急,蒋介石像疯了一样要胡宗南抽兵增援中原;可是胡宗南说:‘增援中原?我连我都保不住!’嘿,蒋介石和胡宗南也许一辈子都忘不了九里山。”
周大勇说:“蒋介石忘不了九里山,我们更忘不了九里山,特别是九里山的人民。我们插到敌人中间,碰见了多少游击队啊!没有他们,我们是夺不住这九里山的。”
李诚说:“我们所以有力量,是因为和群众在一块;离开人民群众,我们便一事无成,一钱不值。”
他俩肩挨肩顺山沟的小河边走去;警卫员和几个通讯员机警地跟在后边。
天黑得伸手不见拳。枪炮声,断断续续。敌人打起的照明弹,照亮了远处的山头。东北面黑糊糊的天空,忽闪一亮,炮声像打雷一样滚过夜空。
李诚说:“敌人怕夜战,一到夜里就头痛!”
小河里的水哗哗哗地向东流去。他俩像散步一样,慢慢地走着,好像还边走边听小河的流水声。
李诚说:“你走了以后,旅长经常给我打电话,问你回来了没有。他生怕你出了岔子!”
“是咯,他总说我太年青!李政委,旅长这几天瘦了没有?
你要见了他,就劝他多爱护身体。我本想去看他,同时把这意思告诉他,可是我不敢去,怕他‘克’我。”周大勇咕咕地笑了。
李诚把周大勇的两个手腕摸了又摸,站在河边,不声不吭。
“政委,摸什么?什么也没有变呀!”
李诚说:“你的心脏按照怎样的规律跳,那倒是永远不变的。可是,我觉得你瘦了!”
周大勇说:“我想,说不定你的脸又瘦成三角形咯!”停了一阵,他又说:“很多战士成了夜盲眼,晚上看不清东西!”
李诚问:“你也成了夜盲眼?”
周大勇说:“我呀,夜盲眼比别人更厉害!”
李诚说:“我不信。你是有一副好体格的!”他转过身又说:“到团部去,我让警卫员给你打盆热水,好好洗一次脚,然后再睡一觉。”
“不。我准备马上回到营里去。”
李诚说:“你的家你自然很想啦!回去吧,回去把卫刚、马全有、宁二子他们的英雄事迹写成材料送来。拿这些英雄事迹教育我们,教育战士!”
周大勇问:“张教导员到医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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