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多远,只见王潮骑着马,并冯斗文带领家丁,手执火把,后面如飞赶来。魏思泉一见情急,前面一带土墙,遂跳入墙内躲闪,徐美祖急急转过土墙,见一座破庙,用手推开庙门入内,把门闭上,四下一望,并无处可以躲藏,只得爬上供桌,钻入神帐里边,伏在神座背后。
王潮赶到庙前,四下一照,叫道:“我明明看见他转过墙来,如何不见?必定在此庙内。”叫人进庙去找。众人打开庙门,一齐拥入,七八支火把,俱立于殿下,望内照看,无人上殿。王潮道:“为何不进殿去找?”众人道:“此庙是女娲庙,虽无香火,只是人不敢犯,十分厉害。”王潮道:“不怕他,有我在此。”遂下马领众上殿,东张西望,并没有影。斗文道:“莫非藏在神帐内么?”王潮道:“你去照照看。”斗文走到神座前,左手举火把,右手便来揭神帐,唬得徐美祖心惊胆战。斗文不想一扯,随手扯落许多灰尘,落在眼内,连忙丢下火把,两手捧了双眼,不住的揉擦,口中叫道:“不见,没有。”走得下殿,被柱一撞,撞破鼻子,鲜血直流。又忽然神座下卷起一阵风,把火把尽行吹灭,震得破庙嘎嘎的响,如要坍下来的一般,地上又飞起石子,照人面打来。众人俱叫:“不好了!”一齐跑出庙来,背后狂风大起,石子似雨点打来。众人乱跑,跑过土墙,方才住脚,皆说:“此神真是厉害,不可惹他!”忽然想起道:“家主那里去了?”忙将火把晃了几晃,各处去寻王潮。忽听得墙角下有人叫喊:“救人!”众人去看,却是王潮,跌落在粪坑内,连忙打捞救起。王潮满身污秽,头上都是粪蛆,急忙走到河边洗净,穿了家人的衣服,马又不见了,找了半日,不知去向,无奈何,只得同冯斗文并众家丁走回家去。正是:捉虎无捉住,几被狼口伤。王潮败兵回家不题,不知魏思泉与徐美祖后来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第29回 女娲主传授天书 狄梁公捉拿便嬖
却说徐美祖在神座背后,见众人出了庙门,正欲出来,忽听有人叫道:“徐星主,娘娘有旨,请你相见。”美祖看时,却是一青衣童子,便道:“我是徐美祖,不是星主。”青衣道:“就是你,娘娘专等。”美祖下了神座,跟了童子,转入庙后,却又是一天世界,两边尽都是松柏,正中一条石路,走不多时,忽又现出一座宫殿来。来至门前,童子道:“星主少待,等我通报。”去不多时,又见两个侍女出来道:“娘娘有请。”美祖随侍女上殿,看见上面坐着一位娘娘,头戴龙凤冠,身披九宫八卦袍,下面是山河地理裙,手执白圭,端然上坐,徐美祖忙俯伏在地。娘娘道:“你且平身坐下,我今授你天书一卷,教你行兵布阵之法,你今先到黄草山,会过薛刚,后佐庐陵王中兴天下。”又见女童捧一盏送至,美祖双手接来,异香扑鼻,一吸而尽。不一时侍女捧一黄绫包,送与美祖,美祖拜受,纳入袖中。娘娘分付送星主出去。美祖拜辞出来,见殿前匾额替补天宫“三字,一下宫殿,被童子在背后一椎,扑的一声响,跌下殿来。”呵呀“一声,却是从神座内跌将出来。似梦非梦,好生疑惑,把袖一摸,却有天书在内。此时天时微明,看座上神像,竟与梦中所见无二,又见上面匾额,是”女娲祠“三字,美祖连忙拜谢。
忽见背后一人,把美祖唬了一跳,仔细一看,却是魏思泉。美祖问他躲于何处,思泉道:“我被他赶的急了,跳过墙来,不料就是这庙后园,故此走出来,恰好相遇。我们快走罢!”美祖问道:“你可知道黄草山在哪里?”思泉道:“离此有八百之遥。闻听山寨中是薛刚为首,还有两个是吴奇、马赞,同在此山。”美祖道:“薛刚是我的好友,我正要去投他。”思泉道:“我也同去。”说毕,二人出了庙门,看见一匹马,思泉认得是王潮的,忙牵与美祖骑上,二人竟往黄草山而来。
不数日到了黄草山下,叫喽罗通报上名姓。薛刚闻知大喜,遂请上山寨来,个个俱见了礼,分付大排筵宴。饮酒之间,大家说出起义中兴之事,徐美祖有触于心,不觉下泪。薛刚忙问何故下泪,美祖道:“方才言及起义之事,因想起先父、先叔被害,不知骨骸在于何处,因此感伤下泪。”薛刚道:“原来为此,不觉又打动我的一片苦心。我薛门受令尊、令叔两大人莫大之恩,不能报其万一,前日闻令尊、令叔之变,小弟密差小校,往长安打听消息。小校回报说,武氏深恨令尊、令叔,将两大人之首级,放在法云寺内塔顶上,每月射他三次。名为比箭会,与我家铁丘坟一样的伤惨。”美祖闻言,大叫一声,哭倒在地。思泉连忙唤醒。吴奇、马赞道:“二位不必伤悲,我二人日后愿帮薛兄开铁丘坟。今日徐老千岁兄弟二位的首级,我二人上长安去取来,与徐世子安葬,又可顺便到铁丘坟上,去磕个头。”薛刚道:“你二位既要去,我明日也再去祭扫铁丘坟一回。”徐美祖、魏思泉道:“你三位既要我去,我二人亦愿同行,倘有不测,亦可相助。‘脱毕,俱开怀畅饮,直至半夜方才安歇。次日,薛刚起来,分付唆罗,小心看守山寨,五人皆扮做差官,各带兵器银两,一齐下山而去,按下不表。
且说武氏欲念难遏,宠用三人,薛敖曹为正宫,张易之为东宫,张昌宗为西宫,又以王怀义为驸马,日夜在宫轮流淫污,丑态不可胜述。自此薛敖曹与二张,在宫则男扮女装,出外又横行无忌,强占民妻,欺奸幼女,无所不为。风声传入狄仁杰耳内,仁杰暗想:“这些宠臣,一齐横行,全无忌惮,有日撞在我手,决不轻放过他去!”不期一日,张宗昌游猎回来,竟从端武门闯入。这端武门乃太宗所置,非台阁名臣,不许走此门。今昌宗走此门,偏偏遇着仁杰,仁杰大怒,叫武士拿下,武士上前,把昌宗扯下马来。从行内使见仁杰拿了昌宗,飞报入宫去了。仁杰至端武门坐下,武士把昌宗推至面前,立而不跪。仁杰怒道:“无耻奴才,你何等出身,焉敢不跪!左右,与我打这奴才!”武士一声答应,把昌宗孤拐上打了二十棍,昌宗无奈,只得跪下。仁杰道:“这端武门,怎许你献媚小人走得么?”昌宗道:“皇宫内院,由我出入,何况这座中门!”仁杰喝道:“胡说,掌嘴!”两边一齐答应,把昌宗雪白的脸打了五十个嘴巴,打得鲜血直流。仁杰道:“我想这厮横行朝野,全无忌惮,国法难容。左右,与我绑去斩了!”武士答应一声,把昌宗绑了。
正欲行刑,只见武承嗣飞马跑来,手捧圣旨,大叫:“刀下留人!”仁杰起身接旨。承嗣下马道:“老相国,神皇有旨,张昌宗有罪当诛,看朕面上,暂饶一死。”仁杰道:“老夫知道了,将军请回复旨。”承嗣知道仁杰性子执板,只得先回,复旨去了。仁杰分付把张昌宗推回来,喝道:“你这奴才,死罪饶你,活罪难饶!”喝声:“扯下去,打!”武士把昌宗扯下去,打了四十大棍,打得皮开肉绽。内使得背他入宫。昌宗一见武后,便倒在他怀中,痛哭万状。武后忙取妙药,与他擦了棒疮。昌宗道:“这老贼决要杀我,几乎不能与陛下相见。”武后道:“那狄仁杰朕尚惧他三分,你如何冲撞他!以后须要小心回避他些,若再犯他,朕也再难与你讨饶了。”正言间,内侍启奏:“狄国老见驾候旨。”武后命宣进宫来。未知仁杰见驾说出什么话来,看下文便知端的。
第30回 薛刚二扫铁丘坟 仁杰隐藏通城虎
当下仁杰入宫,向武后山呼万岁,拜伏在地。武后连忙立起,命内侍扶起,赐坐。仁杰谢恩坐下,道:“张昌宗无礼,该正法斩首,陛下何故赦之?臣已薄责,乞陛下发出,废为庶人,以警天下。”武后道:“朕已知道了。国老请回,以后见朕,不必行礼。不知何故,朕见汝来,满身发战,以后只行常礼便了。”叫内侍送国老回府。仁杰谢恩出宫。自古道,邪不胜正。武后位极人王,淫乱好杀,而独敬重仁杰,凡仁杰所奏之事,无不俞允,所以武后篡位二十余年,年丰岁稔,政治不乱,皆仁杰一人之功也,按下不表。
且说薛刚一行五人,离了黄草山,直往长安而来。到了七月十五日午刻,来至长安城外,五人下马。薛刚分付喽罗,牵马在这里客店歇宿,不可进城,就在此伺候。分付毕,五人遂步行进城。来至法云寺,日已沉西,现出一轮明月。这晚正是盂兰大会,各庵各寺俱诵经拜谶,施食焰口。这法云寺乃武后御建,比别处大不相同,更加热闹,那些僧众忙忙碌碌,俱在各殿上做功德,人山人海,挤拥不动。这法云寺的宝塔,却在寺内殿后一个空园里边,无甚热闹,所以并无人往来游看,只有两个小和尚,在塔门首看守灯火。薛刚五人悄悄来至塔前,两个小和尚早被吴奇、马赞抓住了,喝道:“你若喊叫,咱就杀了你!只说徐千岁的首级在那里?”唬的小和尚道:“在、在、在第七层塔、塔、塔上,有一铁、铁、铁匣便是。”徐美祖道:“你引我去取下来,便饶了你。”小和尚就引了美祖、思泉、薛刚三人走上去,吴奇、马赞在塔门首守候。当下美祖三人到了塔顶上,果见一个铁匣,打开看时,果是两个首级。美祖拴在腰间,把两个小和尚也就杀在塔上,三个送走下塔来。吴奇便问:“有么?”薛刚道:“有了,走罢。”五人齐出了法云寺,直奔铁丘坟而来。
来至坟边,见那些查巡铁丘坟的军士,俱己睡觉,五人把石碑掇倒,将门上锁扭去,开门而进,排下祭礼,五人倒身下拜,放声大哭。吴奇拜毕,就将金纸取出,在坟前烧起来了。军士们看见坟内的火光,一齐喊道:“不好了,薛刚又来了!”四面军士各取兵器,团团围住了铁丘坟,又有几个军士,飞报各衙门去了。坟内五人见军士围住,一齐动手,薛刚是两条铁鞭,魏思泉是两口宝剑,吴奇是两柄金斧,马赞是两把铜锤,徐美祖是一对银铜,五人齐杀出坟来,把那军士杀了五六十个。只见武三思领兵迎面而来,五人并力冲杀。又见武承嗣、李承业领兵周围杀来,徐美祖大叫:“走罢!”五人冲开血路,杀出重围。看前面又有人马呐喊杀来,薛刚道:“我们从小路走罢。”一直跑进小路,不料却是一条死路,走不出去,两边俱是高墙,后面喊声渐近,美祖道:“路穷势急,这当如何?”吴奇道:“墙边一株大树,不免爬上去,跳入墙内再处。”
五人一齐爬上树,跳入墙内一看,却是一所花园,忽听得亭子上有人说话,五人悄悄钻进假山洞内。看官,你道这花园是那家的?原来是梁国公狄仁杰的。仁杰仰观天文,见罡星落于斗牛之间,算定今夜有兵火之灾,当夜听得呐喊之声,遂领家童步入园中,在亭子上闲坐。看见黑影中有几个人钻入假山洞去,仁杰叫道:“好汉不必躲我,我是当朝狄仁杰。”五人闻言,钻出洞来,来在亭子上,一齐跪下求狄国公救命。仁杰忙扶起道:“原来是两辽王后裔,老夫算定今日今时汝等有七日大难,且躲在此间。”又见徐美祖,问道:“贤侄为何也来在此?”美祖道:“小侄来取家父家叔骨骸,故同此难。”仁杰道:“可曾取来否?”美祖道:“已取来了。”
仁杰遂设席相待,饮酒之间,说道:“武后气盛未表,帝星不明,庐陵王尚多患难,未可举手。”薛刚道:“小侄欲保庐陵王中兴,但恐他忌恨我踢死太子,惊崩圣驾。若去投他,他若拿我,我就不能脱身了。”仁杰道:“老夫身虽在朝,心中实欲恢复唐家江山。你若有心中兴。老夫当暗里周全。待过了七日,救你们出去,日后便可保庐陵王中兴了。”说毕酒散。
仁杰对五人道:“列位房屋内宿,恐不稳便,莫若在地窖内存身方妥。”进引五人到万花楼下,令人揭起方砖,指地窖道:“此内柴米酒肉水火皆备,请下去、过了七日,老夫再来奉请。”五人作谢,走下阶坡。见地窖内也起三间大房,灯火照耀,如同白日,果然日用之物件件俱全,遂在内住下。仁杰在上面把方砖盖好,披发伏剑,踏着地窖,蹭罡步斗,压镇五星恶煞,然后自去安寝。不知后来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第31回 王怀义善卜瓦笤 安金藏剖腹屠肠
再说诸武人马直闹了一夜,并无拿着一个人影,及查点军土,反被杀了三千余人,三思只得收兵。武后一问是薛刚又来祭扫铁丘坟,杀了半夜,并无拿着一个,心中大怒,下旨紧闭城门,不论皇戚官民人家,一概挨门搜查,务必擒获正法。即狄仁杰、张柬之家,也去搜检一番。这狄仁杰性子古怪,只不过应名搜检而已,谁敢十分细搜惹他。一连三天,满城搜遍,并不见影。武后又闻法云寺不见了徐敬业、徐敬猷首级。杀了两个寺僧,武后益发大怒。闻白马寺主王怀义善卜瓦笤,即宣入宫,叫他卜笤,看薛刚躲在何处。怀义取瓦一块,伏剑在手,踏罡步斗,念念有词,手起一剑,把瓦斩开,看了一番,奏道:“看起笤来,这一行五人,犹如天上星宿,似在面前。又似不在人世,又似藏在空处,总是不曾出城。依臣愚见,这贼人定要出城,不如把城门开了,多添军兵把守,凡人出入细细搜检,断无不获之理。”武后允奏,依议而行。
再说仁杰,到了七日后,开了地窖,放出五人道:“大难已过,我送你们去罢。”分付家将,预备轻弓短箭,猎犬黄鹰,今日出城游猎。又令薛刚五人扮作家将杂在众家将中,一齐上马出城。到了城门首,见那里搜检行人。仁杰喝问何故,门官跑禀:“奉旨查拿薛刚贼党。”仁杰笑道:“原来如此,今日老夫倒带了薛刚众人出城游猎,你们何不搜检搜检?”门官叩头道:“相爷家将中那有薛刚,怎敢搜检?”仁杰又笑道:“既不搜检,老夫就带薛刚众人出去了。”说罢,一齐纵辔而行。出了城门,来到僻静之处,薛刚等五人下马拜谢,仁杰下马回礼道:“你们回去,休忘了‘忠孝’二字。”又将平章府令箭一支,付与薛刚道:“此去如有关隘查问,只说老夫差往魏国公干,便无人敢阻。”薛刚接令箭在手,五人一齐拜别上马而去。料前日跟来的小校已先回山去了,一行五人遂星夜奔回黄草山而去。话说狄仁杰打了一日猎,至晚入城回府不题。
且说武后自纳了张昌宗,诸事尽托昌宗,武三思、武承嗣俱图谋为太子,贿赂昌宗,欲害庐陵王,因仁杰在朝,不能下手。其年恰好仁杰安抚回鹘未回,诸武买出两个军士,出首庐陵王在房州传檄诸侯,意欲谋反。武后疑惑未定,昌宗从旁耸嘴。武后尚疑不决,着六部议奏。满朝是武党,俱议庐陵王有谋反之意,惟有工人安金藏,大哭于太庙道:“亲子尚听奸谗,疑其谋反,天下休矣!愿剖吾腹以明庐陵王之不反。”进大呼,自剖其腹,现出肚肠。武氏闻知大惊道:“朕亲子尚不能信,而疑其谋反,令工人如此忠谏,朕之过也。”下旨有再言庐陵王反者,定夷三族。
不日仁杰回京,一闻此事,入朝正色奏道:“陛下如何听谗言,而疑庐陵王反,岂亲子而再不能容耶?”武后道。“朕已知过,国老不在,无人计议。国老如有贤能之士,保举一人,朕即用为右相,倘国者再有公事不在,朕可与议政治。”仁杰道:“张柬之老练明决,处事忠直,足堪为相,陛下宜急用之。”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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