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王有龄才想出来一句话∶『小胡,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朋友嘛!』小胡答道,『我看你好比虎落平阳,英雄末路,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一定要拉你一把,才睡得着觉。』
『唉!』王有龄毕竟忍不住了,两行热泪,牵连不断。
『何必,何必?这不是大丈夫气概!』
这句话是很好的安慰,也是很好的激励、王有龄收拾涕泪,定一定神,才想起一件事,相交至今,受人绝大的恩惠,却是对他的名氏、身世,一无所知,岂不荒唐?
于是他微有窘色地问道∶『小胡,还没有请教台甫?』
『我叫胡光墉,字雪岩,你呢,你的大号叫什么?』
『我叫雪轩。』
『雪轩,雪岩!』胡雪岩自己念了两遍,抚掌笑道∶『好极了,声音很近,好象一个人。你叫我雪岩,我叫你雪轩。』
『是,是!雪岩,我还要请教你,府上┅┅』
这是问他的家世,胡雪岩笑笑不肯多说∶『守一点薄产过日了,没有什么谈头。雪轩,我问你,你几时动身?』
『我不敢耽搁。把舍间咯略安排一番,总在三、五日内就动身。如果一切顺利,年底就可以回来。雪岩,我一定要走路子,分发到浙江来,你我弟兄好在一起。』
『好极了。』胡雪岩的『好极了』,已成口头禅,『后天我们仍旧在这里会面,我给你饯行。』
『我一定来。』
到了第三天,王有龄午饭刚过,就来赴约。他穿了估衣铺买的直罗长衫,
亮纱马褂,手里拿一柄『舒莲记』有名的『杭扇』,泡着茶等,等到夭黑不见胡雪岩的踪影,寻亦没处寻,只好再等。
天气热了,城隍山上来品茗纳凉的,络绎不绝。王有龄目迎目送着每一个行人,把脖子都摆得酸了,就是盼不着胡雪岩。
夜深客散,茶店收摊子,这下才把王有龄撵走。他已经雇好了船,无法不定,第二天五更时分上船,竟不能与胡雪岩见一面话别。
在王有龄北上不久,浙江的政局有了变化∶巡抚常大淳调湖北,云南巡抚黄宗汉改调浙江,未到任以前由布政使——通称『藩司』、老百姓尊称为『藩台』的旗人椿寿署理。
黄宗汉字寿臣,福建晋江人。他是道光十五年乙未正科的翰林,这一榜人才济济,科运甚隆,那年,咸丰二年,当到巡抚的就有三个,广东叶名琛、江西张芾,当到二品大员的有何桂清、吕贤基、彭蕴章、罗惇衍,还有杭州的许乃钊,与他老兄许乃普,都当内阁学士。
这黄宗汉据说是个很能干的人,但是关于他的操守与治家,批评极坏。
到任以后,传说他向椿寿索贿四万两银子,椿寿没有买他的帐,于是多事了。
其时漕运正在改变办法。因为海禁已开,而且河道湮淤,加以洪杨的起事,所以江苏的苏、松、太各属改用海运,浙江则是试办,椿寿既为藩司,又署理巡抚,责无旁贷,当然要亲自料理这件公事。
漕运的漕,原来就是以舟运谷的意思。多少年来都是河运,先是黄河,后来是运河,而运河又有多少次的变迁兴作,直到康熙年间,治河名臣靳辅,于成龙先后开『中河』,历时千余年的运河,才算大功告成。
这条南起杭州,北抵京师,流经浙江、江苏、山东、河北四省,全长两千多里的水道,为大清朝带来了一百五十年的盛运。不幸的是,黄河的情况,越来越坏,有些地方,河底积淤,高过人家屋脊,全靠两面堤防约束,『春水船如天上行』,真到了束手无策的地步。而运河受黄河的累,在嘉庆末年,几乎也成了『绝症』。于是道光初年有海运之议。
在嘉应末年时有齐彦槐其人,著有一篇《海运南僧议》,条分缕析断言『一举而众善备』,但地方大吏不愿轻易更张。直到湖南安化的陶文毅公陶澍,由安徽巡抚调江苏,锐意革新,消除盐、漕两事的积弊,齐彦槐的建议,才有一个实验的机会。
这次实验由陶澍亲自主持,在上海设立『海运总局』,他亲自雇好专门运载关东豆麦的『沙船』一千艘,名为『三不象』的海船几十艘,分两次运米一百五十多万石到天津,结果获得极大的成功,省时省费,米质受损极微。
承运的船商,运漕而北,回程运豆,一向漕船南下『回空』,海船北上『回空』,现在平白多一笔收入,而且出力的船商,还『赏给顶戴』做了官,真正是皆大欢喜。
但是到了第二年,这样的好事竟不再做下去!依然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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