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先生说对了。他们可不是想骑马踏雪?怪不得昨晚鬼鬼祟祟的。
上官先生快步向殿北的马厩走去。我由惠童扶着。
雪地里轰隆隆几声巨响,孩子连声惨叫,划破了宁静的冬晨。
我的心顿时揪起,使劲儿往前冲。上官先生丢下灯,扯开狐裘,往前飞跑。
熹微天光中,一匹白马追着一小团滚动的碧色,踏雪怒冲而来。
那是……惠童拉住我,“皇后!”
太一连滚带爬,钻到上官先生身边。瞬间的功夫,上官先生拉来银狐皮,用身子护住他。
疯狂的玉飞龙从那堆银白上狠狠地践踏而过。我厉声叫起来,肝胆几乎被活活震碎。
玉飞龙呼啸着从我身边跑过……怎么办?
我跌在雪里,急中生智,使尽全部力气长啸了一声。
马头剧烈晃动,它的前蹄在积雪里绊了一下,回首看了看我。
玉飞龙……你是怎么了?我是初夏啊。
这时,一位侍卫的箭头刺穿了马股,玉飞龙狂暴怒立起来,悲鸣号叫。它飞驰几丈,马身扭曲,折断了自己的马腿。侍卫们一拥而来,将那马团团围住。我大喊:“别杀它!”
我挣扎着爬到上官先生身边。太一哆嗦着掀开狐皮,“先生?先生?”
上官先生双目微合,修长的身体弯曲着。他温柔而惘然地望了我一眼,铁锈色的血从口中涌出。
我大叫:“来人,救命!救命!”
我扯着上官先生的衣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他抬走。
一张青色的墨纸从他衣裳里掉下来,散落在雪地里。太一哭叫:“迦叶,迦叶……”
我喘息着,跌跌撞撞地往马厩边去。太阳初升,白雪里火红的孩子蜷缩着。我哭着把迦叶抱起来,奔马踩碎了他的脊椎。孩子的肉体瘫软,骨头发出让人撕心裂肺的脆响,面色青紫。我叫了他好多声,他模模糊糊地叫我声“家家……”就在我的怀里断气了。
我不禁泪如雨下。迦叶,别人都以为他贪吃爱玩,可是他也有自己敏感和渴望。他从会说话起,从未像太一那样亲热地叫谁一声“家家”。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我愧疚而痛苦,继续抱着他。太一大声哭泣,“都是我不好,是我让他陪我来看马的。马厩一开,玉飞龙就像见了鬼……直踏迦叶……迦叶,迦叶!”
玉飞龙怎么会如此残暴,失去了常态?我恍惚了半日,发现自己的怀里空了。
太一正在殿外抽噎。圆荷扶着我到东殿去。一群人围着御床。天寰、子翼先生、百年、孙照……上官先生昏迷着,他的脸呈现灰白色,嘴唇青紫。我叫了一声:“先生……”
他根本不动。天寰的面容极度阴沉,他眼内的寒意令人锥心。他轻轻抚摸着上官先生的额头,“怎么,有救吗?”
子翼捻着须髯,“陈王年幼,遭马践踏便立刻殒命。至于上官先生……要看他的造化了。”泪水弄湿了他花白的胡子,“皇上,上官先生……心神俱耗大半,他为您军师,谈何容易?”
我泪眼朦胧,天寰又摸了摸上官先生的脸。孙照把药灌进去,上官先生吐了出来。天寰用指头扳开他的牙齿,孙照再喂。百年道:“皇上,五殿下还在雪地里跪着谢罪。您……”
天寰的面上忽然闪现一丝薄如刀锋的冷笑,“他送的马,他可自行处理。可死者不能复生,上官先生又还未死,皇太弟有何罪可谢?”
众人都不敢做声。我说:“还是我去吧。”
天寰并不答应,只是专注地望着上官先生。我肚子里的孩儿猛蹬我一下,我掩住嘴,不让自己呻吟出声。我走到屋檐下,阿宙脸色苍白,他似乎积聚着愤怒,但实在无处可以发泄。
“马发狂,到底是怎么回事?玉飞龙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发狂?”阿宙问我。
我摇头。惠童说:“刚才皇上让人询问太一、罗夫人,还让人捉拿府里跟马入宫的双宝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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