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那位幕府司马嗤之以鼻,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你最好现在就拟书上奏,此去咸阳路途遥远,驿马日夜疾驰,至少也要两天以上,等到大王的诏书到了,三天早过了。”说到这里他“扑哧”又吐了一口,就吐在魏缚的脚下,然后斜瞥着眼睛,鄙夷地说道,“你也不打听打听公子宝鼎的身份,摸摸他的背景,冒冒失失就带人抓他,你想干什么?想害我们老将军啦?”
魏缚怒目圆睁,肺都气炸了。老秦武人向来嚣张,过去郿城孟西白、夏阳司马氏都是骄横跋扈的主儿,如今频阳王氏也是一样,手下一帮老军没有一个讲理的,谁拳头大谁就有理。一个幕府司马都没把辎重将军放在眼里,更不要说王翦那个老匹夫了。看样子,以自己目前的力量若想把公子宝鼎抓到手,绝无可能。只能向咸阳求援了。
蒙恬和冯劫高悬的心总算放下了。
老将军虽然没有公然袒护,但这句不屑一顾的话比袒护更厉害,他摆明就是要力挺公子宝鼎,逼着魏缚不得不急奏咸阳,请华阳太后和相国昌平君出面干涉。
当事人都是王族,宗室公子,地方郡府无权处置,北疆军幕府更沾不上边了,这事只能十万火急禀奏咸阳,请驷车庶长会同廷尉府、宗正府到晋阳查明事实,然后拿出相关处置意见,由大王定夺。现在咸阳宫里华阳太后的权威最大,大王也要先请示老太后,然后才能最终定案。所以这事太复杂了,太大了,可以说是震惊朝野的大案。
如此大案,不论最后结果如何,地方郡守肯定要受到连累,军方因为地位特殊,即使受到牵连也有限,但前提是不要介入。但现在军方出动了,并且控制了两位公子和相关当事人,而且王翦明显就在袒护公子宝鼎,那一旦查明的事实对公子宝鼎不利,王翦就要承担一定的责任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事实真相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位公子背后的派系如何博弈,胜出者,决定事实真相。
蒙恬和冯劫至此基本认定,通过此次斗殴事件,宝鼎把三大派系拉到了一起,一场权力博弈就此拉开了序幕,但形势对己方非常不利。
此刻正值河北战事紧张之际,假若河北战事因此受到影响,己方就要承担责任。假若河北大战败了,本来可以给楚系以重创的最佳机会却因为公子斗殴事件而丧失,与此相反的是,楚系外戚反而乘机抓住了机会把战败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但是,假若河北大战赢了,形势则发生逆转,处于劣势下的大王和三大派系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必定坚决联手,与楚系外戚抗衡到底。
这时候老将军做出选择很难,最后恐怕还是以河北大战获得胜利为前提,决定力挺公子宝鼎,并以此为契机,把三大派系联合到一起,从而达到维护老秦人一系的目的。
“既然上将军下令了,那就坚决遵照上将军的命令。”魏缚只好退而求其次了。冲着蒙恬冷声说道,“我要带走公子厉和他的卫士。”
蒙恬昂着头,面若寒霜,理都不理他。
“冯郡守……”魏缚转头望向冯劫,冷森森地说道,“我再说一遍,我要带走公子厉和他的卫士。”
“将军,你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冯劫怒气冲天,一手指着蒙恬的虎翼卫,一手指着魏缚的短兵,“我一个小小郡守在你们眼里算什么?你们谁听我的?我不管了,我也管不了。”
魏缚又看向幕府司马。他已经让步了,如果王翦还是步步紧逼,那他真的要翻脸了。
幕府司马冲着蒙恬拱拱手,“左庶长,你看这事怎么办?”
“公子说了,只要将军拿一万金,马上交人。”蒙恬佯装无奈地说道,“我一个小小的左庶长,我能替公子做主?你要我去抢吗?我敢抢吗?一旦把公子逼急了,一剑砍下另一个公子脑袋,我就完了,我蒙氏也完了。所以……”蒙恬瞪着魏缚,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想要人,自己进去要,我陪着你。”
“好好,这主意不错。”幕府司马嘿嘿一笑,“将军,你看如何?我们位卑言轻,没资格掺和公子们的事。将军出身侯门,又是两位公子的长辈,说话有份量。所以还是劳将军大驾,亲自去讨人为好。”
魏缚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他不敢进去。
刺客宝鼎的大名早已传遍,昨天晚上蒙恬又在军中公开宝鼎了的真正身份。当时魏缚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极度震惊,连夜急奏咸阳。很明显,公子宝鼎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惊人的阴谋,而这个阴谋就是用来对付楚系外戚,其背后的操控者就是王翦,而大王极有可能知道此事,在暗中予以支持。
山雨欲来风满楼,咸阳又要起风暴了。他预感到了危险,晋阳已经成了权力博弈的最前线,可谓杀机四伏,步步惊心,稍有不慎就会被风暴撕碎。然而,他越是害怕风暴,风暴来得越快,仅仅过了一天,风暴就已经席卷而至。
东篱寓一事肯定是个陷阱,里面肯定深藏着阴谋。魏缚搞不清,搞不清就没有必要横冲直撞,自身的安全为第一要务,所以他绝不会离开自己的卫军,孤身犯险。
“你们都知道公子厉的背景。”魏缚冷笑,威胁道,“已经发生的事情,谁也无法挽回,但正在发生的事情,诸位一清二楚。如果公子厉出了事,想来高陵君一家,还有华阳大姐,甚至华阳太后,都不会忘记诸位的‘功劳’。”
冯劫目露不屑之色。蒙恬抬头望天。幕府司马两眼一瞪,不高兴了,“将军,不就是一万金嘛,这点钱对你来说算什么?公子厉既然如此重要。你还舍不得钱?再说了,这事闹得这么大,驷车庶长、廷尉府和宗正府都要赶来晋阳,一旦事情查实了,这钱还不是你的?难道你还怕驷车庶长独吞了不成?”
魏缚怒极而笑,“一万金?你以为我是谁?我到哪筹一万金?我要是能拿出一万金,我还能站在这?估计早被你们上将军抓进大牢了。”
幕府司马一甩手,不管了,扬长而去。
“左庶长,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交不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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