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迷惑,似乎并没意识到她在咬自己的手指甲。我笑了起来。她也笑了。笑完之后她又重新忧郁起来,问,林雪,王小雅最近在干什么?我说,不知道,广播呗。
张惠跟王小雅很长时间没在一起了,她们的艺术团只火过那么一阵子就解散了。听说各生产队里的知青点现在都很乱,人们没有多少心思去搞什么艺术团了。母亲说,林雪,你知道吗,请愿团都到北京了。
我说,什么请愿团?哪的?
母亲说,云南。他们从景洪出发,步行两个月,终于到了北京。你知道他们的口号是什么呢?
我说,不知道。
他们的口号是,插队插队,越插越对,插场插场,越插越长,改变现状,只有上访。
我问,上访是什么意思?
张惠说,林雪,你不懂的。这是一场美丽而残酷的错误。
母亲又自言自语地说,王小雅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明明母亲很想跟王小雅谈论一下这件事情,却在一把旧藤椅上蜷着,费劲地跟一个七岁的孩子说。看得出来,她很想用一些简捷的语言,把她想说的事情跟我说明白,但我还是不太明白。
母亲那时候变得有些懒了,她哪里也不愿意去,甚至连白桥也不大去了。除了上班,她就蜷在院子里,跟树上的几只鸟为伍。
而且,她也不太在我屋子里睡了。只有父亲不在家的时候,白天,她会偶尔到我屋子里睡会儿午觉。她去的时候,总要先关在我房间里洗澡,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然后躺到我的被窝里,香甜地睡上一觉。我猜她在他们的房间里睡得不太好,林宝山身上总有一股味道,而张惠是很爱干净的,她闻到那样的气味,肯定睡不好觉。
后来,张惠就从医院里拿来一些消毒水,给自己的衣服消毒,尤其是*。她用在清洁方面的时间和精力越来越多了。消毒水总是很快把她的粉色*漂成白色。
除了用消毒水消毒,大多数时间,母亲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把旧藤椅,她把它擦得很干净,半天半天地坐在旧藤椅里。她说,阳光里的紫外线可以杀毒。
你身上有毒吗?我问。
她说,我身上布满细菌。霉菌。我得杀死它们,否则,我整个人就烂了。
我觉得母亲说得有些危言耸听,她好好的,身上怎么会有细菌呢?她照样唇红齿白,皮肤晶莹,还总是散发出一种好闻的味道,香香的,若有若无的。
母亲说,林雪,你还不懂。我有时能感觉到细菌在啃我的每一寸身体,它们还发出可恶的笑声。
我想,总是坐在院子里消毒的人应该是父亲林宝山,而不应该是张惠。林宝山现在总是跟他的那件破棉衣形影不离,我不清楚他有多久没洗澡了。他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棉衣袖口和领口都黑得要流油。
就连杨雪都闻到了那股味道,有一天她对他说,叔叔,你该洗澡了吧?林宝山蹲下来问她,是张惠教你的吧?杨雪说,没人教我,你就是该洗澡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五章 第二次失踪(2)
林宝山站起来,用巴掌抚了抚胸,说,我不洗。我要是洗澡,就得脱下衣服,我身上有宝贝,我得藏好了,不能*服。
杨雪问我,你爸爸身上有什么宝贝?
我无法回答。难道我要说,他棉衣里掖着张惠和小贾叔叔的*?即便我和杨雪关系交好,也觉得难以启齿。
二
杨雪在摆弄一个铅笔盒,很漂亮,天蓝色的,上面画着一个古装美女。古装美女飘在空中,手提一个花篮,很多美丽缤纷的花朵从花篮里扬扬洒洒地落下来。我看着铅笔盒右下角念道:天女散花。
杨雪崇拜地看了看我,说,我一个字都不认识,你真聪明。我说,我妈说,让我将来当一名作家,你知道作家是干什么的吗?杨雪说,不知道,我说,就是写小说的。杨雪说,你真行,我可当不了作家。我说,你不是将来要当广播员吗?杨雪说,对。
我看着杨雪手里那个漂亮的铅笔盒,说,我们该上学了。杨雪说,是啊。
我们突然地忧郁起来。上学就意味着我们要开始长大了。
王小雅回来了,她很疲倦,但看到我还是很高兴。她拉着我的手说,林雪,长得越来越像你妈妈了。
我说,小雅阿姨,我妈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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