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尽快改变这种状况!于是我找了康广明,他是老马的红人儿,能说上话。但是老马还是那句话:“考察一个阶段再说!”眼看着就到了五月,天也热了起来,可是每天,还得把八个小时虚掷在工人班里!而闲聊又发展成了抬杠,也是韩成友太不着边际了,于是就有人产生了质疑。一个个像斗架的公鸡似的,伸着脖子,青筋毕露:“你说那根本就不存在!”“咋不存在呢,我亲眼见的!”“你怕是在你妈肚子里见的,要不就是梦见的……”每天就是这样,虽然无聊,却不得不听不看!老孟说:“工人就是工人,不是学生。”
五月伊始,一种可怕的疾病突然流行起来!听说叫“出血热”,是由老鼠传播的。一种脊梁上带有黑线的老鼠,能把一种致命的毒素传播给人体。人一旦染上,先是浑身乏力,继而发烧头疼,最后就奄奄一息。由于它的最初症状类似感冒,因而极难医治。如果以感冒治之,不仅不能痊愈,反而有加重和贻误的可能。春季是流行病的肆虐时期,仓库里老鼠又极多,极易染上这种病。为此,老马还召开了一个会:“最近出现了出血热,大家尽量就不要进城了,以免把病毒携带到仓库来!这个病的危害性大家都知道了吧?我就不多说了。”紧接着,就展开了一场灭鼠行动!于是我们就有事情干了,每天到货场里去,拿着砖头砸老鼠。老鼠全是大个的,像箭一样在货场里飞窜。我甚至还看见那种黑线的老鼠,样子令人憎恶又可怕。
但是,老鼠是灭不完的!就像这里的草一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尽管它的生存环境非常的恶劣!而我们采取的措施也非常有限,就是拿砖头砸。警卫班的老路说:“我从六零年就开始灭鼠呢,到现在也没灭完,还把我人也灭成个老鼠了。”据说,“三年自然灾害”时,他就靠着老鼠度过了灾荒,但是也得了一种怪病,隔三差五必须吃上一餐老鼠肉,否则,就卧不安席、食不甘味;以致最后,他人也吃成个老鼠相了:尖嘴猴腮的,还呲着两板牙。他今年有五十岁了。
老马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两只猫,但是猫到了老鼠的王国也有点气短,竟然被成群的老鼠追着在货场里乱窜。于是大家明白了:猫只有在一个和谐的环境中,才能对老鼠构成威慑!实际上,放一把火把老鼠烧死无疑是最有效的,但是仓库又万万不敢见火!轻不得重不得,只能任老鼠自由徜徉。最后老马说:“只要大家不进城,病毒就传播不到咱这里来。”但是这等于是关了大家的禁闭,屈光耀和韩成友说:“仓库本来就是个集中营,现在还不让人回家,把人都圈到这里,到底要干啥呢!”尤其是那些女孩子,不让她们回家,无异于是关她们进了监狱,于是说什么话的都有。甚至有人说,病毒是由仓库传播出去的,仓库就是个老鼠的大窝!
“放他妈的屁!”老马听到后大发雷霆:“到现在,仓库谁得出血热了?”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人报告,“一只猫死了,很可能是得了出血热。”防疫站来人检验后,确认是患了出血热!于是老马不说了,病毒确系仓库传播出去的!通往张家堡子的路上还横起了白绳,所有进城的人必须接受防疫站的检查,确认没有携带病毒后才能放行,甚至十八路车也不通了!这可急坏了那些姑娘们,她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几乎每天都要到张家堡子去看一下,十八路车通了没有,白绳撤了没有?也难怪她们这么眷恋城市、眷恋家,仓库里没有任何的娱乐设施,一到晚上,大铁门一关,除了胡老婆,就是那些硕大而狰狞的垛子,既不会说话,还有一种阴森的恐怖。如果让她们一个人单独呆在这里,无异于把她们打进了冷宫!她们常常说,她们是到了基督山的那个荒岛上,但是却没有那令人心动的宝藏!所以她们总是三三两两地回去,又三三俩俩地来。现在,把她们一下子封闭在这里,除了那种难捱的寂寞和无边的惆怅外,就是满腹的牢骚和怨言了!但是,又能怨谁呢?
这个阶段,也许只有我最平和了。工人班的那些闲聊没有了,抬杠被老马明令禁止:“嘴对着嘴,那实际就是传播病毒呢!”甚至还说:“现在是非常时期,要尽量减少人员之间的接触!”于是,我得以安闲地复课。老孟虽然不满,也无奈!可除此之外,仓库在出血热的预防上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这个时候我也怕患上这种病,不说有生命之虞吧,至少今年的考试泡汤了!于是,我把自己关在房里,不与任何人接触了。而这一点,也正是老马所强调的!
但是这一天,正在看书,忽听得后院一阵喧哗!梁朝英的门前拥了不少人,吵吵嚷嚷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在这些同来的人中,梁朝英还算是一个比较稳重的姑娘,整天也不太说话,见了人总是腼腆地一笑,但是也很爱回家。昨天下班她还到张家堡子去看了一下,今天她就怎么了呢?很快,老马也到了她的门前。只听保管班的冯西发说:“昨天天刚黑就睡了,到现在还没起床。”“再叫两声。”冯西发又叫了两声,里面毫无动静。老马命令破门,冯西发一脚踹开了门。大家来到床前,发现梁朝英仍在昏睡,连叫几声均不应,脸也绯红,老马的老婆摸摸她的头,说烫手,又用体温计一量,竟然四十多度!“会不会是出血热呢?”房子里的人马上出去了大半,只有老马的老婆和冯西发还站在床前,他们掐了半天人中,梁朝英仍然不醒。最后老马说:“赶快往医院送吧,就你们两个,能干什么!”于是冯西发就推来了自行车,但是必须有个人扶着,老马的老婆甚至也不愿扶:“我不行,我个子太矮,也跑不动。”老马让韩成友去扶,韩成友转身就走,老马说:“没有一点互助友爱的精神!”最后有人说,“不如用灶房的三轮车拉去。”冯西发跑到灶房去借,那个肥头大耳的厨师说:“灶房是啥地方?人吃饭的地方!真要是出血热,给大家传染上谁负责?”他把两手一甩,望着老马。也许他说的有道理,老马也没有表态,于是冯西发就抱着梁朝英向大门走去。但是五里的路程呢!且不说冯西发能不能抱去,就是这种速度也会延误了诊治。冯西发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回过头向着我们喊:“你们都是一块来的,就不能来帮帮忙吗?”冯西发那求助的眼神、无奈的呐喊,我认为再也不能作壁上观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上前。见我上来,冯西发说:“要不你背上她,我在后面扶着。”他身材矮小,这样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我却觉得他更高大了:冯西发今年二十八了,还没有结婚。因而他今天的举动也难免使人产生别的想法,但是现在,我却唯有汗颜!
闲话少叙。且说我背着梁朝英一路小跑来到张家堡子。那条白绳竟主动放行,“是不是出血热?”“谁有时间和你闲扯淡呢?”冯西发在后面风急火燎地赶来。到了医院,梁朝英果然是出血热!“但是,还算及时,”医生说:“病情还可以控制住。”我和冯西发松了口气,也终于可以坐下来歇歇了。“仓库这些人我今天算是看透了!”冯西发恨恨地说:“老马也是个伪君子!”我却认为,不能把人都看得太坏,毕竟出血热是要命的病,况且……“也可能是他们误解了你?”“唉,也都是些小人!”看冯西发的神态,他压根儿也不会有那种心!于是我就不再说了,只听他说:“梁朝英是个好娃,俺保管班都说她好,可是一到关键时刻,
咋就是这样子呢?”“你也是个好人,”我说:“一般人做不到你这一点。”“总不能见死不救!你说这些人咋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呢?”“看你说的,出血热可是要命的病!”“那你怎么不怕呢?”他一问,我还真不知该怎么说了。要说我不怕,谁也不相信;说怕吧,我怎么把梁朝英背到这里来了?忽然他问:“你有对象没有?”“有呢,早都有了。”“到仓库来过没有?”“没有。”“要是还没有,就给你把梁朝英说上。”这就有点说闲话的味道了,不说我有,就是没有,梁朝英现在还不知是什么情况呢!虽然说病情可以控制住,但是现在,她也没有醒来。
大夫出来说,梁朝英醒了,却不让看望,说已经隔离了。“有那么严重吗?”“可不要小看出血热,会死人的!已经有好几个这样的病例了。”并且建议我们也做一个检查,我和冯西发马上走了!
“检查一下有什么不好呢?”回来后老马说道:“说不定你们已经把病毒携带回来了!”冯西发大怒:“我们救人,你没有表彰的话,还是这种态度?”“我还不是为了全仓库的人!”“那你怎么不派人把梁朝英送到医院呢?”“我派谁,你不是主动要去的吗?”老马也认为冯西发有目的!
我和冯西发出了办公室,仓库的人全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们,那个厨师还戴上了口罩!老马出来说:“都看什么呢,各干各的事情去,梁朝英得的不是出血热!”但是下来人们却问我:“梁朝英到底得的什么病?”我只得实说,于是仓库一片恐慌,都说我和冯西发把病毒携带回来了,个个见了我们都避之如蛇蝎!厨师老张甚至拒绝给我打饭,无奈,只有上街去买,张家堡子的大小饭馆全关了门,还贴着防疫站的封条!好在老马还是同情我,带我到他的家里去吃饭。“你这个人,也太老实了!”他指着我说:“你就不能说个别的病?你看现在,把你搞得狼狈不!”
冯西发却没有到我这个地步,不但没有,他还采取了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整天带着个大口罩,走路总捏着额头,到哪儿还要咳嗽两声!谁要是躲避他,他就追着喊:“我就是出血热!”于是,恐慌的气氛愈加浓重了起来!
屈光耀竟然不和我住了,搬到了吴常贵的房子,尽管人家不欢迎他,他却赖着不走。实际上,我也厌烦他:男不男女不女的,吃饭总是在菜里拣,好像有病毒似的。你走了就走了,我一个人还清静!现在,既然人们已经把我隔离了起来,那么我也就杜门谢客、足不出户了!倒是康广明经常来看我,他除了在复课上予以支持外,在生活上也处处关心我,总要给我拿一些吃的东西,因而直至今天,我仍然和他有来往。
第八十二章
距离考试仅剩一个来月了,老马还没有把我们分到警卫班,但是如果目前这种状况一直能保持到考试的话,分不分也就无所谓了!目前的这种状况实际是最佳的:几乎没有人注意我,都象把我忘记了似的,甚至都还希望我今年考上——出血热病毒的携带者,还是让他赶快走吧!因而现在,外界究竟会发生什么,我完全不关心。出血热流行,就让它流行去;人们恐慌,就让他恐慌去!只要我还没有染上,还在这个天地间存在,就仍然要考学。而且二十五岁之前必须实现这个愿望!实际上,今年考上就不成问题:有这样的学习环境和条件,再考不上,又能对得起谁呢?我甚至觉得,目前的这一切完全是天意!也许是我考学的诚意感动了上苍吧?想想又岂不是呢:怎么刚到春天,那个仓库就要分流一部分人出来?而我本就不能来,但最终还是来了。怎么一来就流行起出血热呢,我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把梁朝英背到了医院呢?那天职工们问我,我本来不想说,老马已经隐瞒了实情,我怎么能悖他的意呢,可最终还是说了。除了我的性格使然外,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一种意志在支配着我,使我的一言一行在向着一个既定的目标进发,那就是考学!既然是天意,考上就不成问题!
我现在认为,任何事情的成功都必须具备两点:一是诚意,二是天意。首先,必须用诚意去感动上苍。其次,上苍才能把他那种非凡的意志和你的意愿切合,从而在物质上促你成功。这也就是《愚公移山》的主题!总之,不管是上苍还是社会,现在都对我非常眷顾,这不,老马又来了:“你到这个仓库来表现一直不错,我考虑了,明天你就到警卫班上班吧。”
警卫班在胡老婆的对面,一个不足九平方的房子。里面也就是桌子和椅子,一个记录本在墙上挂着,一个铁炉在墙角放着。去年冬天,在那个仓库,我拥着工人班那个土炉看书,外面北风呼号,有时是纷纷扬扬的雪花,屋里却暖意融融、一派温馨。我在我的领域里徜徉,感到无限的惬意!这里冬天想必也一定很惬意?但是,我还能呆到冬天吗?昨天吴常贵还问我:“你现在的工作也不错了,为什么还要考学呢,出来不就多拿那十来块钱的工资吗?况且还有可能把你分到外地。”他说的也固然是实情,可不知怎么,我就是想考学,而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今天想来,甚至不可理解。
现在我上班时间看书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了,没有人要求我就那么在那儿坐着。看的时间长了到货场转转也不过是一种调节。况且,我整天就这么在仓库呆着,也正是警卫工作所要求的!听说张家堡子的白绳已经撤了,十八路车也通了。爱回家的仍然经常回家,每天下班,那些姑娘们趋之若鹜地往张家堡子跑,仿佛去参加什么重要的集会似的,甚至家在这里的也经常进城。我们警卫班的“胡司令”胡虎,在城里交际很广,每晚半夜回来,把门敲得山响。听说他*中很风光,作过某造反组织的司令。当然他的那些朋友现在大多倒了楣,但是他每晚还是要去和他们聚聚。此人在四十左右,身材不高,但却相当地结实,一看就是那种身怀绝技的人。一天,有一个贼跑进来,好几个人抓不住他。虽然大门关了,贼却抡着棍子在仓库里见人就打,他来了,三拳两脚就把贼放倒了。所以尽管他每晚半夜回来,老马也没有说什么。我来到警卫班后他经常让我代他值班,总归回到宿舍还是看书,也无所谓。可是有一天,他是后半夜的班也让我代,而我的班又紧接着他的班,快到天亮时我睡着了,乌班长来查班说了我:“咱这个工作看着没事责任却重大,一旦着火就不得了!”可是第二天,胡虎仍然让我代他值班,也仍然是后半夜的班。我真不明白,整个晚上他都在城里干什么?但是很快得知,他在城里有一个相好,而现在的老婆他准备离婚。
有一天,他塞给我一盒烟,“多抽烟就不困了,你白天干什么?”“还是看书呀。”“白天你尽量睡觉,晚上看书也一样。警卫工作要求的就是白天睡觉。我现在都倒过来了,白天我能睡一天,晚上我可精神大得很!小兄弟,今后有好多事情你还要和我学呢。我看你这个小兄弟还是不错,要放到*,我就让你给我当个保镖!”而我认为,他在*中也就是个保镖,什么司令不司令的!有一天乌班长对我说:“你今后不要替他值班了!谁知道他晚上都在城里干啥呢,夜不归宿的!”说起来,胡虎这个人也确实有点那个,警卫班没有人不烦他的。如果他半夜回来敲门你不开、让他翻墙进来,他就会去打你的报告,说你上班睡觉。“但是也看谁呢,放你我就不会。”当然不会了:大凡这种时候,我都在他的班上。
这一天,正在值班,冯西发却来找我。说梁朝英已经解除了隔离,让我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当初救她是你不是我,我不过是帮了帮忙,说心里话,我也怕染上出血热。”“但毕竟是你背她去的医院,不是我。”“那也算不了什么。”“可梁朝英却对你很感激,一再说要谢你。”“谢什么呢?就是你说的,都是一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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