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雁迟不紧不慢地答道:“殿下应该知道,这宫里的风人并非只有一拨。”
米狐哲目光一闪,陡然笑道:“顾大人好手段。以妖邪之名杀了朝廷使者,一则转移民愤,二则逼着容府出兵,我燎军趁机抄他后路,可谓十拿九稳。容府辛苦折腾一场,却是弄巧成拙,反害了自己。只是杀害使臣乃是大忌,顾大人如此做法,不怕天下人寒心么?”
“天下人不看你怎么做,只听你怎么说。”顾雁迟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眼中神采湛然,忽然话题一转道,“好比哲殿下,这次就算替燎邦立下大功,出再多力,令王兄动动嘴皮,只怕便功劳全揽,世人又如何懂得分辨?顾某窃为殿下不值啊。”
米狐哲心下一凛,面色陡然沉肃,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紧抿的双唇冷峭如锋。
李烬之离开米狐哲一行,便依火火沐的指示寻到火火氏设在城内的一处据点。一问之下,得知宫中宣称风族妖邪已被制服,只等数日后公开处决。他心思一转,约略猜到顾雁迟耍的是哪路花招,盘算片刻,便请火火氏族人替他设法安排,混进海布宫。
这班间士在城内经营多年,颇有门路,出去转了一两个时辰,回来时带来一身宫内侍卫的衣装,鞋袜腰牌一应俱全,还有一张标示着普日息寝殿、显庭与朝廷使团下榻处的地形图。
李烬之谢过众人,当下换过行头来到海布宫。此时天已擦黑,山上人群却犹未散尽,他趁着混乱,轻轻松松进了大门。本想先往普日息寝殿去探探消息,可一入宫便隐隐听见一阵低微的琴声,曲调简单,却意境高远,余韵不绝,在嘈杂的背景中悠然游离,不染半分燥气。他听出曲中似有招引之意,心下一动,当下循着琴声往季有瑕居处行去。
虽然换了装,但为免麻烦,李烬之仍是运起枢力,远远察觉有人便提前避绕,一路畅通无阻,不曾撞上半个人。到了季有瑕院外,他觑个空隙翻墙入内,一闪身便自开启的窗户中跃入季有瑕屋内。
季有瑕似是有所准备,虽吃了一惊,却仍能维持镇定,匆匆拉了个尾音,便关上窗户,兴奋地迎上前低声道:“五哥,你真的来了!”
李烬之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问道:“往事让你等我?”
季有瑕面上闪过一丝讶色,随即促狭地笑道:“你两个真是心意相通,不用说就什么都知道。”
李烬之心神一荡,出了片刻神,方收敛心思问道:“她留了话?”
季有瑕点点头,正色答道:“她说普日桑有异心,火火堡要出事,让你及早应对。”
李烬之陡然一惊,面色倏变,却很快平静下来,心念电转间,渐渐将混乱的思绪理明。
季有瑕听他不语,忙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往事已经赶过去了,不会出事的。”
李烬之定了定神,再开口时已镇定如常:“我明白了,你且再呆两日。顾雁迟可能会对朝廷使臣下手,但你是天姓阁的人,他应当不会动你,你只什么都别管便是,其余的事,我自会处理。”
季有瑕本也不操心,当下点头应下。李烬之又交待两句,趁巡查之人走远,便偷偷溜出,望着普日息寝殿的方向微微勾起嘴角,低喃道:“声东击西,釜底抽薪?何妨如你所愿。”
从议事厅出来,在一间偏殿内安顿下,米狐哲一直坐在窗边默黙出着神。贺狐汀自顾自坐在屋角就着奶酥饮酒,也懒懒地不说话。米狐兰饶有兴趣地四处摸摸看看,啧啧叹道:“瞧这云浮壁雕,瞧这金银彩绘,释卢人若把建神殿的心思挪一些出来,也不至于几百年都要仰人鼻息而活。”
米狐哲回过头,环视着屋内墙上整面整面精致繁复的镂空雕刻,淡淡道:“这就是风人的本事。释卢游牧为生,原本同咱们一样,也是彪悍善战的性子,虽然一早就有释教,却绝不似今日这般沉迷。直到三百余年前,风人当时的神子遣十二名高品枢士去释卢,苦心研习释教教义多年,专抽其中教人和顺向善的部分,写出了今日被奉为圣典的《释经》。其后便一面靠着枢术装神弄鬼,一面传播《释经》,使得释教地位大涨,人人都信得死心塌地。司祭会的权利也越来越大,渐与王室分庭抗礼,以致数百年来争斗不断。从此释卢人便迷于教法,耗于内斗,再无余力侵扰风人边境了。”
贺狐汀手中的酒杯一停,眼光向他一瞟,目中掠过一抹异彩,旋即又低下头若无其事地吃喝起来。米狐兰却讶异地望着他,惊呼道:“真的?我倒不知道,也没听释卢人提过,你哪里听来的?”不待米狐哲回答,她嘴一撇,冷哼道,“不过听着倒真像风人会做的事儿,装模作样,只会玩儿虚的,没一个好东西!”
“他们这些虚手段,可比真刀实剑还厉害。”米狐哲嘴角微抿,目中一片冰冷,“释卢好在地广人多,毕竟有些根底,这才能留存至今日。和泰、达沃、木可可、许边,哪一个不是不知不觉就说了风语、信了凤神,连自己的族名都没人提了。咱们在这上头也吃够他们的亏了。我们历来没有记史的习惯,先人事迹全靠一代代口耳相传。风人仗着精于笔墨,在自家史书里任意编派,只说我们如何好战好杀,常年犯边,却绝口不提当初如何将我们祖先逐到凤陵山外的不毛之地。他们自家史书里胡扯也便罢了,还写了演义传奇,编了戏曲杂剧,专门译作燎语,流到燎邦来。偏生又编得新奇有趣,人人都喜欢,禁了几回仍是越传越广。你瞧瞧如今的小一辈,哪个不是看着《九洲风云传》、《十二平天记》长大,还有几人记得咱们的祖先也是饮过凤陵江水的。”
米狐兰愈听面色愈沉,在他对面重重坐下,忿然拍桌道:“也不知如今的小鬼想些什么!不过好在你近几年着力培养狐灵,整理了好些先人歌谣着她们传唱,已见到些成效了。可笑大王兄还道你耽于声色,胸无大志,这才放心留你在身边呢。”
“可惜骗得过大王兄,却骗不过最爱玩这手的风人。”米狐哲眼中闪过一抹厉芒,“我这几年已尽量低调,从不插手外事,哪知还是一早被人盯上了。李烬之和顾雁迟,果然都不是简单人物。”
米狐兰面色一紧,急问道:“这么说来,你的志向不只在区区一个王位,这一点他们或许也知道?”
米狐哲哂笑一声,答道:“自然知道。只要国内安稳,哪个燎王不想南破枢关。我若为王,迟早与他们一战。这一点咱们彼此心照,只是眼前尚不必揭破罢了。”
米狐兰绷着脸点点头,定了定情绪,问道:“这次咱们同顾雁迟合作,能先狠狠削一把容府的势力,等裴初灭了他们,咱们便少个对手。”
米狐哲忽地眉心一沉,嘴角一勾,冷冷笑道:“谁说咱们要同顾雁迟合作?”
米狐兰大吃一惊,直跳起来,失声道:“你方才不是答应……”
米狐哲漠然挥挥手,淡淡道:“我只答应让大王兄出兵,可没答应什么别的。”
米狐兰浑身一震,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想……借此打击大王兄?”
米狐哲只淡淡瞟她一眼,微微笑道:“阿兰,你很聪明,只是没吃过苦,难免心志不坚。再磨两年,想必便能独当一面了。”
米狐兰面色苍白,双唇轻颤,哑声道:“哥,那可都是咱们燎邦的兄弟,你便让他们这样死于风人之手?”
米狐哲面上殊无表情,缓缓道:“他们权当是死于伐风之战中,也不算白白送命。我终有一日在凤陵山顶为他们招魂。”
米狐兰咬着唇,盯着他半晌,低声道:“就非如此不可么?想除掉大王兄,始终要有人送命,这个我明白。可咱们燎邦子弟被自家人送到风人刀下,我总是不愿见到。咱们不过是要找个人合作,选顾雁迟不行么,为什么非要选李烬之?容府最近虽然声势不小,但论实力仍是弱于显庭,和我们又离得远,出得上什么力?你……”她忽地煞住了嘴,暗暗瞟他脸色,顿了半晌,终究一撇嘴,急促地问道,“你该不会是为了那对姓秋的姐妹吧?”
米狐哲一转头,严厉地盯着她,沉声道:“你觉得我是这等公私不分之人?”
米狐兰被他瞪得一缩,却仍是不服气地咕哝着:“原本不是,但若是碰上那什么‘姐姐’的事就未必,天晓得你这几年花了多少心思在找人上头。”
米狐哲沉默片刻,转头望向窗外,只见夜色之下灯光点点,恍惚似又回到九年前那个狼狈的夜晚,自昏迷中悠悠醒来时见到昏暗的洞穴中微微跳动的明亮烛火,和比烛火更明亮的两点璀璨眸光。他闭上眼,轻吁一口气,回头静静答道:“我的确不希望她们是容府的人,这事我会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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