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清朝官吏、降兵降将、地主老财、流氓土匪、僧道尼姑、医卜行相、江湖艺人等等,都一概录用。这些人当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迫于形势,随声附和。他们都有自己的打算,一旦时机成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而太平天国的领导者们,却忽视了这一点,给暗藏的反革命分子造成了可乘之机。
朝阳门的监军王兴国是广西人,曾参加过金田起义,资格很老。因为他犯过奸污罪,差点丢了脑袋,结果官降三级。要不,他早已是副丞相了。为此,他心怀不满,常在背地发牢骚。张继庚探知这些情况,通过一个姓张的军帅,得知他是个烟鬼。针对这个弱点,张继庚、吴伟堂千方百计地搞到不少鸦片,向王兴国行贿。就这样,越混越熟,后来竟达到无话不谈的程度。有一次,张继庚偷着问王兴国:“监军大人,你干的这些事,可是要掉脑袋的。难道你不怕?”王兴国道:“我早就想好了,能在这儿干就干,不能干就另找门路,活人还能叫尿憋死!”张继庚冷笑道:“坐等决不是办法。别忘了,纸里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啊!一旦被东王发觉,想走可就来不及了。俗话说,‘未从来水先垒坝’啊!”王兴国听他话外有音,忙问道:“你说该怎么办呢?”张继庚道:“实不相瞒,在下己与江南大营联系上了。向帅对兄弟颇为器重,命我联合城中一切有志之士,到时候倒反金陵。大人若能为朝廷效力,还愁不做高官?到那时,鸦片随便抽,娘儿们任意搂,美酒放量喝,银子大把收。不比这么提心吊胆地活着强吗?”王兴国被他说活了心,忙说道:“我也有此心久矣,只恨无人牵线。既然老兄有这种门路,就请兄弟拉一把吧!”“好!”张继庚道,“大丈夫一言为定,可不准反悔呀!”王兴国折箭为誓道:“口不对心,与此箭同!”张继庚大喜过望,秘密把这件事告诉了吴伟堂。第二天,吴伟堂就通过柴薪馆的心腹,把这个情报送给了江宁知府赵德辙。后经反复合计,张继庚决定于七月十五献城。
七月十四那天晚上,张继庚和吴伟堂,将五十六人召集在朝阳门内王兴国的官邸,共议军情。他们都是反革命集团的骨干和负责人,有监军王兴国,军帅张沛林,旅帅何建飞,东府侍卫许大鹏、吴光第、王殿三,织造衙的李定良,北王府贴写王尚元、刘存礼,柴薪馆的马春、董六、肖志光,天王府的典天乐冯七、黄浩之等。吴伟堂把太平天国骂了个狗血喷头,又把清军的声势吹嘘了一番。他鼓励众人,要同心协力,为清政府效劳。接着,张继庚对众人布置了一番,决定明夜三更天献城,信号是城头点燃三堆篝火。开城后,击三掌为联络信号。王兴国派军帅张沛林为接头人,吴伟堂又把免死印布、火药喷筒、枪支弹药等物,分发下去,并交代了暗语和口令。接着,众人对天宣誓,敌血为盟。四更会散,众人分头准备而去。
俗话说:“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张继庚、吴伟堂等人,做梦也没有料到,在他们的队伍当中,也有“奸细”。谁?就是守把朝阳门的军帅张沛林。
前文书说过,东王杨秀清很重视情报工作。远在永安的时候,他就着手安排了这方面的人员。东殿尚书侯谦芳,就是刺探情报的总负责人。几年来,他培养了一大批经验丰富的“逻察”人员,打入军中要害部门。甚至在天王府和各个王府里,也有东王的耳目。杨秀清随时随地都可以了解到各方面的情况,大则军事、政治,小则个人的私生活。他就依据这些情报,来假托天父下凡,以树立个人的淫威。其实,这些情报不一定准确,往往掺杂着个人的恩怨和报复,因此,造成了不少冤狱。这个张沛林,就是被安插在朝阳门军中的“逻察”人员,他早把一切禀报了东王。杨秀清指示他,要放长线、钓大鱼,继续隐蔽在吴伟堂内部,现在,已到了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杨秀清这才采取了行动。
在献城的那天黄昏,杨秀清突然派人,把王兴国秘密逮捕了。定更以后,他又在朝阳门内外布置了重兵,派张沛林按原计划和清军接头。结果,把清军骗入朝阳门。清军中计大败后,杨秀清马上下令大逮捕,把“保清喋血队”及有关人员一网打尽,一次就抓了八百多人。必须说明,其中有一半以上是冤枉的。吴伟堂、张继庚也同时被捕,被关进东府大牢。紧接着,杨秀清传下诰谕,除把吴伟堂、张继庚两个罪犯留下之外,余者一律问斩。八百多人,同一天被杀。这件事轰动了天京,弄得人人自危,惶惶不安。
杨秀清上奏天王,主张继续审讯,要把在京的反骨妖人剔除干净。天王准奏,命太平天国的掌刑官黄玉昆查明此案。恰巧,黄玉昆正染病在床,就委派胡元炜,先了解整个案情,做了一切准备,这才传典升堂。提牢官禀报道:“罪犯吴伟堂昨晚畏罪自杀了。”胡元炜忙问道:“可查明死因?”提牢官道:“犯人事先就准备了毒药,乘忙乱之际,服毒而死。”胡元炜做了记录,传令收尸。然后,命人把张继庚押上大堂。
张继庚这个家伙,做梦也没想到落网被捕。直到被关押在牢里,他还不认为这是真的。他头昏脑胀,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才感到这一切都是真的了。阴森的牢房,手上、脚上的镣铐,墙上、地上一摊摊黑紫色的血污,昏暗跳动的灯光,使人窒息的怪味……这些,都使他毛骨悚然,肝胆惊裂。正在他惊魂不定之际,忽听有人喝喊道:“带张继庚!”“带罪犯!”张继庚听了,猛然一惊,瘫软在地上,此时,铁门打开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狱卒,把他拖起来,像拉死狗似的,一直把他拖到东牢门外。掌管东牢的典狱官老孙头,冲他屁股上狠狠踢了两脚:“起来!耍什么死狗?”张继庚睁开母猪眼,看了看他。“不服是怎么的?”老孙头给了他几个嘴巴。
老孙头名叫孙立光,天京人,自幼受苦,流落街头,靠讨饭为生,苦大仇深,饱尝了人间的辛酸。是太平天国挽救了他,从一个乞丐变成了主人,居然还当上了东牢的典狱官。因此,他崇拜上帝,崇拜天王和东王,对天国无限忠诚和热爱。他恨透了清政府和那吃人的制度,更恨那些妄图破坏天国的“反骨妖人”。所以,打了张继庚几个耳光,发泄一下胸中的恶气。
张继庚被押上公堂,偷眼往两旁一看:但见站着两排彪形大汉,堂下摆着老虎凳、杠子、夹棍、火盆、铁烙,以及各种各样的刑具。往堂上一看:见公案后坐着一人,头戴四棱镶银朝帽,身披大红色袍服,四方大脸,眉目清秀,三络黑胡飘洒胸前。威严中透着杀气,稳健中透着威风。张继庚看罢,把牙一咬,把心一横,把这二百来斤都豁出去了
“跪下!还不跪下!”差人们吆喝着,张继庚老老实实跪在堂下。
胡元炜一句话也没说,仔细盯着罪犯的表情和动作,揣摩着罪犯的心理活动。胡元炜字春山,道光进士,曾任清政府的庐州知府。罗大纲攻打庐州时,胡元炜率众归降,加入了太平军。建都天京后,胡元炜执法如山,克己奉公,深受天王赏识,由于他学底深厚,又有丰富的办案经验,才把他分配到黄玉昆部下,掌管天国的刑法。老实说,萌元炜主审这样重大的案件,还是第一次,多年的经验告诫他,审案是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来不得丝毫暴躁和偏见。否则,就会造成冤狱,冤枉好人。
胡元炜看罢多时,把惊堂木一抬,喝问道:“叫什么名字?”“张继庚。”“多大年纪?”“三十六岁。”“哪里人氏?”“江苏上元县人。”“在清妖时做何生意?”“当过两江总督的贴写。”胡元炜一一详细笔录后,又问道:“你是怎样‘变草为妖’的?都使用了什么手段?同党都是谁?还有哪些事情没有招供?”张继庚往上叩头道:“回大老爷的话,罪犯该说的已经说了,实在无供可招了。”胡元炜道:“胡说!我问你,同党还有几人,还有哪些人没有供出来?”张继庚道:“没有,没有!”胡元炜怕他隐瞒实情,吩咐两边:“给我打!”差人们把张继庚按翻在地,狠狠地打了他四十大棍。把张继庚打得鬼哭狼嚎,连人味儿都没有了,胡元炜命令停刑,又问道:“招也不招?”张继庚哭咧咧地说:“打死小人也无可招认的了。”胡元炜观颜察色,婉转地向他说明了利害,软一阵、硬一阵,又审讯了两个多时辰。张继庚一口咬定无有,胡元炜这才叫他画供具结,为了谨慎起见,胡元炜连着过了他三堂。发现确无新供,这才具本上奏。
杨秀清看罢,冲冲大怒,大骂胡元炜无能。他认为:这口供决不是真的。天王洪秀全对这份口供,也抱有怀疑态度。因此,另派春官又正丞相蒙德恩为主审宫,对此案重新审理。
蒙德恩是洪秀全的宠臣,又是个好大喜功的势利小人。领旨后,他感到无上光荣,决心要搞点名堂,来讨好东王和天王。他不学无术,对刑法一窍不通,单纯地认为,酷刑之下出真情。只要一打,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于是,恐怖的夜审开始了。堂上堂下灯火通明,两边增加了牌刀手和掌刑的差役,还新增设了各种各样的刑具。张继庚跪在下面一看,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他一看主审官换了,这个人四十多岁,白脸、细皮、嫩肉,几乎没有胡须。头顶朝冠,身披黄龙袍,看样子官儿够大的。原来的那位主审官坐在一旁,降为记录,张继庚预感到这一堂是不好熬了。
蒙德恩先问了姓名、年龄。职业这一套例行公事,接着又追问到同党这件事上。张继庚道:“小人已说过再三,没有同党了。”蒙德恩冷笑道:“不用酷刑,你是不肯招供的。来呀,老虎凳伺候!”掌刑的差役听罢,把张继庚架到老虎凳上,开始用刑。张继庚惨叫一声,昏了过去。蒙德恩命人用冷水浇头,把张继庚抢救过来,又动刑,张继庚又昏了过去。老虎凳不行,又换铁烙,把张继庚烙得前后心“吱吱”冒油。张继庚实在受不了啦,暗自想道:你不是追问同党吗?干脆,我胡说吧!想到这里,哀嚎道:“小人招供!”蒙德恩道:“你且招来!”张继庚想了想,凡是脑子里想到的人名,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一律都说了。计有:典天库的旅帅于仁发,典金衙的刘凤春,东殿狱官孙立光,军帅张沛林,翼殿尚书赵永禄,东殿承宣马永春,天王府典天乐何大叶,旅帅曹永年,郑海涛等三十多人。蒙德恩大喜,命人把张继庚押下去,宣布退堂。
胡元炜发现这里边有毛病,对蒙德恩说:“卑职以为,罪犯的口供不实。”蒙德恩说:“何以见得?”胡元炜说:“拿翼殿尚书赵永禄来说,此人患瘫痪病,已有一年多不能下地走动。罪犯却说,赵永禄也参加了阴谋献城的聚会。怎能让人相信呢?再者,赵永禄已经四十六七岁了,罪犯却说他三十多岁,岂不更谬?再拿东府典狱官孙立光来说,本是乞丐出身,张继庚却说他俩早就是朋友。大人试想,在清妖管辖的时候,一个花儿乞丐怎能与堂堂的两江总督的贴写交朋友呢?如此种种,讹误极多,望大人三思。”
蒙德恩冷笑道:“不见得吧!世界上的事,错综复杂,奥妙无穷,谁给谁也不能画押担保。你叫我别相信他的话,难道就相信你的话吗?”胡元炜道:“卑职不敢,望求大人谨慎为妙。”蒙德恩把小眼一瞪,喝斥道:“住口!你审讯罪犯多日,连一句口供也没问出来,已经犯下了失职罪,还敢在本丞相面前胡言乱语!”说罢,拂袖而去。
胡元炜望着他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五十二回 刚愎自用造冤狱 公忠体国破清妖
讲古为了喻今,
切莫重蹈覆辙。
执法首先应知法,
草菅人命可恶。
春官又正丞相蒙德恩,奉旨审讯张继庚一案,因乱施酷刑,偏听偏信,造成了冤狱。他还自鸣得意,当即禀奏了东王。杨秀清也不问青红皂白,一律逮捕,命蒙德恩取供。
蒙德恩受宠若惊,只休息了半日,马上击鼓升堂。出乎意料的是,这些“罪犯”全都据理陈词,把蒙德恩问得张口结舌。蒙德恩恼羞成怒,对这些人施用大刑,杠子、夹棍、铁烙、“披麻带孝”、锣子、脑箍,都使用到了,还是没有招供的。蒙德恩急得满头大汗,心想:可能这些刑具过了时,对嘴硬、骨头硬的人不起作用了。他又挖空心思,想出一种新式刑具,即用猪鬃和细铁丝,扎在犯人的乳孔和尿道里。必要时,可将铁丝烧红使用。这种酷刑使用的结果,当真奏效——有些“犯人”终于招供了。
可是,孙立光仍不招供。他瞪着血红的眼睛,眼角淌着血水,嘴里喷着血沫,声嘶力竭地喊道:“冤枉,冤枉啊!我与张继庚素不相识,只有在牢里才见过面,何时与他交上朋友,参预过‘变草降妖’之事?求大人明鉴哪!”蒙德恩冷笑道:“不给你拿出真赃实据,谅你不会招供。来人,带张继庚!”
时间不大,张继庚被拖上大堂。只见他头发也脱落了大半,眼窝深陷,五官浮肿,满身满脸都是血迹。他趴在地上,呼呼直喘。蒙德恩把桌子一拍,喝问道:“张继庚!”张继庚少气无力地回答:“罪犯在!”蒙德恩一指孙立光,问道:“这个人你可认识?”张继庚勉强抬起脑袋,睁开血肉模糊的眼睛,一看:在他面前好像有一具血迹斑斑的躯体,身子裸露着。仔细看了半天,才辨认出来,原来是典狱官老孙头。张继庚已从其他犯人的口中,了解到他的名字和出身。因恨他曾经打过自己,这才把他咬了出来。看到此处,产生了一丝报复的快意。他往上叩头,说道:“罪犯认识他!”“他是何人?”“典狱官孙立光,是我的好朋友!”“过去,与他对供!”张继庚吃力地活动了一下身子,对孙立光说道:“老孙头,快招了吧!咱们的事已败露,想不招也不行了,何必自讨苦吃!”孙立光闻听,气得须发倒竖,眼角张裂:“呸!”一口血唾沫,吐到张继庚脸上:“强盗,无赖,少要血口喷人!我孙立光怎么会认识你呢?我是天父的虔诚信徒,你是死心塌地的‘反骨妖人’咱俩是生死的冤家对头!你损阴丧德,诬陷好人,活着不能得好,死后也要下”地狱受罪!”“住口!”蒙德恩一拍惊堂木,又间张继庚:“他究竟是不是你的同党?”张继庚说:“当然是,一点也错不了。”蒙德恩转向孙立光:“你招也不招?”孙立光大吼道:“冤哪,冤死人了!”蒙德恩喝斥道:“继续用刑!”霎时间,烧红的铁丝好似一条冒火的毒蛇,残酷地折磨着孙立光的肉体。孙立光双目失神,五富抽搐地喊叫道:“蒙……蒙德恩!你……冤枉好人,比妖人还妖……天父呀,拯救您的儿子吧!”说罢,昏死过去。
此时,天已见亮,大堂上的灯光显得昏暗起来。蒙德恩的双眼通红,头昏脑胀,四肢无力。所幸的是,经过一天一夜的审讯,他没有白花气力。怎么?三十几张嘴都被他撬开了。蒙德恩正要退堂,突然发现,记录官胡元炜在那里偷偷落泪。他怒问道:“你哭什么?”胡元炜施礼道:“丞相,以卑职之见,这样审讯有毛病!”“什么?”蒙德恩眼露凶光,问道:“你说,毛病出在哪里?”胡元炜说:“张继庚狗急跳墙,信口雌黄,都属不实之词。大人却信以为真,对孙立光等人施用酷刑。这样恐怕……”“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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