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师没事儿人似的,神态自若地看看蓝天、草原,指指点点,好像非常悠闲自得的样子。我当时差点笑出声来。于是,在演播室录像时,我便故意开个玩笑,请他向现场观众谈谈骑马的感受。赵老师也真诚实,老老实实地说:“我当时看见了这么美的景色,想起马玉涛唱过的‘马儿哎,你慢些走,慢些走’,我怕摔下来,所以心里直央求那马:‘马儿哎,你可要再慢些走,再慢些走隘。”
减肥,是个时髦的话题,我们主持《正大综艺》时也常提起它。每当这时,体型微胖的赵老师总少不了自我检讨两句,说自己不常锻炼,又经不起美食的诱惑等等。有一次,他给观众讲了个故事,说的是有一个人终于下决心减肥,便向医生请教方法。医生说:“这个好办,一天只吃两片面包就行了。”过了几天,这个人又跑去找医生,问:“您说的两片面包,是饭前吃,还是饭后吃啊?”我和观众们听了这个故事,当场笑弯了腰,连摄像师们也合不拢嘴。我转身看赵老师,他倒绷得住,一脸诚恳迷惑的神情,好像进入了角色。我不禁更加佩服这位搭档,当下建议他以后可改说相声。不过,他的冷面滑稽究竟误导了一些观众。不久,赵老师收到了一封观众来信,那位观众一本正经地请教他:“您的故事还没说完呢。那两片面包到底应该饭前吃,还是饭后吃啊?”——我们哭笑不得,不知道这位仁兄是真的没有幽默感呢,还是借这封信来使整个故事更幽默呢?
赵老师说起吃,总是津津乐道的,不过,在自嘲之外,他却另有深意。
他如数家珍般地道尽老北京的小吃,是想让讲究“美食文化”的人们别只把眼睛放在引进各式“洋餐”上,还要注意继承、发扬民族的传统食品,并推而广之,弘扬中华民族的文化。我记得一百九十九期《正大综艺》是从赵老师抖空竹开场的。这木制的小玩艺儿,是他少年时代最喜爱的游戏之一。当年,抛出长线,抖响空竹,是他与小伙伴们每年春天必行的“仪式”。现在的市场上已寻不见这样的老式玩具,为了录像需要,赵老师坚持要找一个空竹。他说:“不是我怀旧,而是想说明:好些民间的玩艺儿应该保留下去。
今天的孩子们有各种昂贵的玩具,但孩提时代的快乐是花钱买不来的。我更希望孩子们在大好春光里到户外去,抖抖空竹,放放风筝,和大自然多亲近亲近,而不是躲在房间里玩电子游戏机。”最终,制片人在一个杂技团里借到了一只空竹,它已经裂开了一条大缝,大家只好用透明胶带把它勉强“包扎”起来,并一再嘱咐赵老师:“您可别抖得太狠了,不然就散架了。”赵老师痛惜地摇了摇头,对我说:“再过几年,恐怕连杂技团都没有这样的玩艺儿了。”
赵老师常对我说:“一个中国的主持人,如果不热爱、不了解自己国家的文化,那是很可悲的。”
我非常钦佩赵老师的古文功底。唐诗宋词,乃至《说文解字》中的一些段落,他可信手拈来,且用得恰到好处,而中国文化传统中的一些思想也根深蒂固地植于他的生活之中。他曾抄录给我宝光寺内一副对联:“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实际上,宽厚待人,不恃才自傲,正是他的处世准则。
要知道,主持人这一行中,为争出风头,或为区区排名之类的小事,明争暗斗的不少。有经验的主持人都分得清舞台上哪个位置的光线漂亮,哪个摄像机机位正,哪个麦克风混响好,而有些人专在这些事上动小脑筋。赵老师却从不计较,而且不忘提携我们这些小辈,带动相互配合的团体精神。比如主持一些大型活动时,有的主持人声音宏亮,而我没有经过发声训练,如果一味地跟着别人一起“喊”,声音就会很难听,而且嗓子一会儿就会暗哑。
每到这种时候,赵老师总是一边请其他主持人略微把“调子”降下来一点儿,一边纠正我的发音方法,还会关照音响师把个人的音量、音频等加以协调。
在与赵老师搭档主持《正大综艺》两年半的时间里,我从这位“大叔”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我明白了,要确立一个主持人的形象,相貌气质固然重要,知识储备、头脑灵活固然关键,但最要紧的是内心的修养和人格的健全。
蒋子龙先生写过一篇短文,说赵忠祥与我的组合开辟了“老少搭档”的模式。说这样的组合亦庄亦谐,相得益彰,保证了最大限度的观众群。我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有一点,他没有提到,就是为什么两个经历、形象上有很大反差的人能很快地达成默契与和谐呢?
说起来,也不神秘。我个人认为,原因在于我与赵老师在人生及处世上有许多不谋而合之处。比如,我们都相信生活应该是积极认真的,真善美终究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虽然社会中有不少阴暗面,但这不应成为我们怀疑一切、消极颓废的理由;我们也相信,踏踏实实的努力才是成功的捷径,投机取巧或许能换来一时的荣耀,但终究经不起时间的考验。赵老师喜欢看武侠小说,带动我也成了金庸迷。扎实稳舰厚积薄发的“少林、武当”型的正派功夫,常使我们向往,撒毒药、放暗器之流的邪门法术,会让我们皱眉。
或许,这样的喜恶之情,正是我们追求主持风格时所持的态度?
台上台下,我都称赵忠祥为“赵老师”,这是极自然的称呼。虽然如今“老师”的称呼泛滥,几乎成为电视中对长者的普遍尊称,但在严格意义上,赵老师的确是我的师长,这是不容置疑的;不,应该说是良师益友才更准确。
此刻,赵老师在做什么呢?是被请去筹划新的节目,还是偷得片刻闲暇,在家铺纸泼墨,画他最拿手的小毛驴?
泪洒蒙特卡罗
不知怎么的,我与北京申办二○○○年奥运会的一系列活动结下了不解之缘。从奥林匹克知识竞赛到陪同国际奥委会考察团参观中央电视台,到各种以申办奥运为主题的文艺晚会,我穿梭其间,乐此不疲。我的英语主持受到国际人士,包括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先生的一致好评,北京奥申委的领导们也对我屡次鼓励。闲谈时,他们甚至说:“杨澜,如果申办成功,我们给你发勋章。”当时担任国际奥委会第一副主席的何振梁先生握着我的手对我说:“非常感谢你,你给我们中国人争气了。”何振梁先生本人精通好几门外语,在国际体育界中享有很高的声誉,其举止风范颇有外交家的风度。
按他的身分,完全可以对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辈摆出上级的权威。但他却亲近宽厚得像自家的长辈,真诚恳切得让我感动。
一九九三年九月中旬,北京申办二○○○年奥运会代表团在李岚清副总理的带领下乘民航专机离开北京前往蒙特卡罗。一周以后,国际奥委会的投票仪式将在那里举行。奥申委特别邀请我同行,决定如果申办成功,将由我在这个地中海滨的著名城市主持盛大的庆典宴会。我心想,这个邀请本身就反映了当时代表团所持的谨慎的乐观态度。有人神秘地对我说:“某某气功大师测过了,说这次奥运会准是咱们的。”能够亲身经历这次对世纪转折中的中国具有特别意义的活动,我自然格外兴奋。于是我特别定做了两套礼服,配套的首饰也全部从香港订来。服装设计师向我保证说,两款均为欧洲当年上流社会的流行品味,穿出去决不会坍台。我在穿衣镜前反复设计着自己的语言、风度甚至手势——主持其他任何仪式都没有这么费过心思!
如果说,代表团其他人员的工作是争取申办的最终成功,那么我的参加就有点锦上添花的意味。我甚至觉得,如果在申办的关键时刻我无所事事,而成功的那一天却要大出风头,太有些下山摘桃的不安。于是一到蒙特卡罗,就主动申请与中央电视台的体育部的记者们一起工作。宋世雄老师负责每天在会议中心参加记者招待会、采访人物及配音工作,我则与另一摄制组出外景,拍一些软性的专题片,介绍摩纳哥的历史、风情和有关申办的社会性活动。
摩纳哥是个袖珍国,只有1。90
平方公里。北靠大山,南邻大海,中间狭长的一条便是领土的全部。从山顶的高尔夫球场俯瞰下来,湛蓝的海湾里停满了白色的游艇,辽阔纯净的地中海一直伸展到无限远,只见阳光和煦,海鸥翩翩,真有世外桃源的超逸。蒙特卡罗是摩纳哥的首府,其主要的街区包括一些古城堡,高高低低的散落在临海的峭壁上,格外巍峨。全城最辉煌的建筑要数赌唱—CASINO。我不知道它是否是世界上最大的赌场之一,但论其建筑和装修的精美华贵,大概无出其右了。这简直是一个巨大的宫殿。门前对称的弧形石阶把本来就挺拔的大厦烘托得更加辉煌。铺着红地毯的殿内,摆满了古董,挂满了名画,每一张桌椅都装饰着考究的镶金雕纹,颇显出些年代。如果没有那些荧光闪烁的老虎机(一种赌硬币的机器),提醒人们这里是一个赌场,真要以为自己走进了一个艺术博物馆。赌场分为五层,越往上等级越高,装潢越奢华。到了顶层,据说只有几个单间,是供大赌家一掷千金、一掷万金的场所。每天夜里,华灯初上,CASINO门前停着各式昂贵的跑车,从里面走下来身着夜礼服的俊男倩女,郑重其事地去参加人类最古老的游戏之一:赌博。实际上赌博业是摩纳哥的支柱型经济,公国的旗帜上有红白相间的菱形,宛如纸牌,不知是巧合否。
我们摄制组曾被允许进入CASINO
的底层进行拍摄。当时是上午十点左
右,两名工人正在一名经理的监督下,把一个个老虎机里的塑料筒搬出来,把里面装得满满的硬币,哗哗地倒入一个大口袋。想到几个赌客前一夜因为在老虎机上赚了几千法郎而惊喜狂呼,比比赌场的收入真是小巫见大巫。我这才具体地明白了赌场老板才是不输的赢家。那监工的经理看到我们的摄像机拍到收钱的“盛况”,颇有些不悦,走过来向陪同我们的公关经理耳语几句,只见公关经理大惊失色,忙不迭地的向我们申明:这样的镜头千万不能播出。求我们当场消磁,否则他的饭碗就没了。看到西服笔挺的他,刚才一直矜持得像个绅士,这下惊慌失措,一脸虚汗,倒让我们着实可怜起他来。
反正这些镜头价值并不大,消就消吧。临走,这位经理拉着我们的手,千恩万谢。此时,CASINO外的角逐也正如火如荼。悉尼、曼彻斯特、柏林、伊斯坦布尔各申办城市代表团纷纷抵达蒙特卡罗。国际奥委会高级官员下榻于王子饭店。于是,这家饭店外的广场便成为各家必争之地,经常有各种表演活动在那里进行。北京代表团有一支随行的由中学生组成的女子合唱团。她们曾获得过国际童声合唱大奖。这些清清秀秀的女孩子,穿着整洁漂亮的学生装,非常乖巧可爱,引得路人啧啧称道。相比之下,悉尼的公关队伍声势更为浩大,也更不拘泥于形式。那是上百个身着宣传T恤衫的成年人,挥扬着鲜艳的气球,散落于大街小巷。见了行人就热情送上一顶棒球帽,或替人家别上一枚纪念章,热情洋溢地嘱托一句:“悉尼是个阳光灿烂的城市,奥运会应该在我们那儿办。”就连会议中心附近的海鲜餐馆也被他们说动,挂上了无数悉尼的旗帜。这样铺天盖地似的热情,是很难让人不感动的。相比之下,我们靠几个孩子的攻势就显得单薄了一些。于是北京代表团里就有呼声说:“我们不是也带了几屋子的礼品吗?也该上街去发呀!”据说另一种意见占了上风:“这些礼品是等申办成功了才发的,现在发光了,到时怎么办?”
——哎,怎么这么死脑筋。真要是胜利了,什么都不发又怎么样,关键是现在的公关形象呀!
我们后来陆陆续续地散发了一些礼品。比如T恤衫、背包什么的。但是有一位英国摄影记者对我们的摄像师说:“还记得你送给我的印有北京和五环标志的背包吗?我不想使您难堪,但是那个包没用两天就开线了。如果你们用它来装分量重的镜头一类,一定要小心,别砸坏了设备。”瞧人家一本正经地给我们善意的提醒,真诚地反映“质量问题”,我们这些中国记者的心里可不是滋味。
临近投票的日子,各城市的攻势猛增。各国世界级的体育明星纷纷出现在蒙特卡罗的公共场所,签名留念,为自己国家的代表团站脚助威。我去采访中国随团的十几位世界冠军,他们却在下榻的饭店里待命,我一边采访,心中一边不安起来:把这么多世界冠军请到蒙特卡罗,难道就是为了在饭店里显显国威吗?
在投票仪式的彩排中,我们才见到了北京的电视宣传片。恕我直言,那个片子只是在重复几个固有的视觉形象:打太极拳的老人和手捧鲜花的孩子。既没有悉尼的宣传片那么有冲击性,也没有曼彻斯特的那样追求艺术效果。只见老人慢慢地推掌,孩子们在天坛前挥动着鲜花。这就是北京吗?这就是体育吗?据说奥申办的几位主要领导看过这个片子后都一言不发:已经到了这时候,说什么也晚了。
就这样,初来蒙特卡罗的踌躇满志、志在必得的乐观信心,被一点点地消蚀:我们还缺乏国际社会的公关经验,已是大家默认的事实。我们不会像悉尼市长那样在记者招待会上大送香槟,以示热诚;也没有像土耳其的女总理那样来一招侃侃而谈的温柔战术。
就在这时,悉尼抛出杀手锏,宣布将承担所有运动员家属的旅行费用,而一些外国报纸批评北京为争办奥运搞了大量人海战术,没有把更多精力放在具体的环境改善上。这本来是一个不难反驳的话题,可就在这时,国内传来十万人上长城的“壮举”,并且传闻要花巨额卫星转播费,把这一“盛况”传送给远在蒙特卡罗的国际奥委会成员们。我们不禁暗暗叫苦,心想:“别添乱了,这儿不兴这一套。”
投票的日子终于到了,宋世雄老师和我负责向国内的观众直播投票实况。说实话,每个人心里都没有底。
终于,委员们投票结束,纷纷进入大会现常有人急步走到北京代表团席跟前耳语。据说,当时几位领导脸色顿变。主席台上萨马兰奇先生宣布投票结果:“感谢北京、柏林、伊斯坦布尔和曼彻斯特对奥运会的热诚和积极的参与,可惜赢家只有一个——悉尼。”这句话是我现场翻译的。这也是我有生以来说过的最扫兴的话,虽然只是翻译。
悉尼代表团腾地欢呼起来,北京代表团里那十几位合唱团的女孩子们哇地哭了。只差一票,当然冤枉。但毕竟差一票,说来也不冤——如果我们以一票的多数胜了,一定会认为悉尼输得理所当然。但轮到自己头上,又实在不是滋味。我们现有的体育馆是不如人家的先进,北京的空气是没有悉尼的清洁,我们也说不出承担运动员家属的行宿的大话。
体育里有太多的政治。意识形态和文化上的差异使另外几个申办城市容易结成联盟与中国抗衡。国际奥委会内部也有权力的较量,而幕后的交易则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所能悉知的。据说,有一些奥委会成员两面许诺——我突然想起那永远不会亏钱的CASIN0,只有他们是永远的赢家。但这一切都是推测。一股暗流在蒙特卡罗灿烂的阳光里涌动,人们嗅得出,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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