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抬眼望向沈夫人,呼吸艰涩,满目痛楚。
过了片刻,沈夫人骤然站起身来,口中喃喃道:“好在还来得及,他还在这里,我配一剂药就能杀了他,就能杀了他……”说着她就朝外走。
闻言,今夏大惊,连起身来不及,从地上连爬带滚地扑过去,抱住沈夫人的腿。
“放开我!”沈夫人掰她的手。
今夏死死抱着她,埋着头,手不肯松开一丝一毫。
沈夫人怒道:“你快放开我!你知不知晓什么叫家破人亡的滋味?!那是你爹、你娘,都是原该与你最亲近的人,他们全死了!仇人之子近在眼前,连仇都不报,枉为人子!”
每一句话都重重砸在今夏心上,她何尝不知,何尝不懂,早已满面都是泪水,手却始终不松开。杨程万在旁看着,拦也不能拦,挡也不能挡,也禁不住垂下泪来。
“昨夜里白白和你说了那么多事,在你心里,爹娘、外祖父外祖母都算不得什么,是不是?你自己报不了仇,但你不能拦着我!你可以不当林家的孩子,可我是!”
沈夫人激愤之下,打了今夏好几下。
今夏无言以对,哭得哽咽难抬,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求得沈夫人不要去伤害陆绎。她稍稍松开沈夫人,膝行退开些许,重重地朝沈夫人磕下头去!
一下接一下,磕得又快又急,青砖被她磕得咚咚直响。
“你……”
沈夫人立在当地,又是气恼又是心疼,竟说不出话来。
丐叔原就在外头,听见里头动静不对,推开门一看,惊道:“这是怎么了?这孩子怎么把头都磕红了?”
沈夫人低头看着今夏,眼中也满是泪水。
知晓最不应该拦住沈夫人的就是自己,也最没有立场拦她,今夏没脸开口劝阻,只管咚咚咚地磕头。
“到底是怎么了?”见大的小的都在哭,丐叔急道。
“当年是陆炳指使仇鸾写的折子,害了夏家和林家。你说说,难道夏家上百口人,林家七十余口人,还抵不上她一个情郎。”沈夫人身子微微发抖,“早知晓,当初我就不该救他,也算对得起爹娘。”
“陆炳,也是你的仇家?!”
丐叔弄明白了这事,再看向拼命磕头的今夏,顿时手足无措,也不知该如何解开这个结。
“从今往后,你别再唤我姨,姐姐没你这样的孩子!”沈夫人对着今夏颤声道,“你起来,我受不得你的礼。”
今夏闻言,泪如倾,额头咚咚咚犹自不停,地砖上殷红点点,是额头磕破渗出的血。
“别这样,你让她怎么办?别把孩子往死里逼啊。”丐叔着实看不下去,劝道。
原本在内堂,隐隐听见动静过来的陆绎一眼看见今夏跪在地上,心中大痛,箭步上前就要扶她:“今夏,快起来!”
看见他,今夏急着推他走:“你走!你快走!……”
沈夫人看见陆绎,目中怒火更甚:“陆绎,你我就算不论前仇,我是不是救过你一命?”
陆绎扶着今夏,手捂着她渗血的额头,点头道:“是!我这条命是前辈所救,前辈想拿回,我绝无二话。”
“不行不行……不行……”今夏急道,泪水纷纷而落,哀求地看向沈夫人,“不要……不要……”
陆绎温言安慰今夏:“记不记得我说过,不管多大的仇,不管仇家是谁,我都会替你办妥。爹爹做的事情,我来替他扛,父债子偿,原就天经地义。你容我一些时日,我终会给你一个妥当的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能抵得上夏家和林家的上百口人。”沈夫人质问他。
陆绎深吸口气:“在下必将尽力而为,便是以命相抵,也绝无二话。”
沈夫人盯着他和今夏,目光痛楚,片刻后道:“我今日不要你偿命,不是因为我信你的话,而是这孩子。但她今日替你求情,不忠不孝,已不配当我林家的孩子。今夏,我原还想带你回泉州老家,现下看来,也没必要了。”
自觉对不起家门,今夏头都抬不起来,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沈夫人转身走了,丐叔也跟着出去。
陆绎扶起今夏,今夏泪眼婆娑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轻轻推开他的手,自己慢慢地朝外行去。
外头日头正好。
今夏脑中空荡荡的,茫茫然仰头去看,阳光明晃晃地照下来,亮得刺眼。
下一刻,她身子晃了晃,从石阶上栽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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