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边沁的观点,既然金钱在原则上是一种商品,代表金钱的东西也同样变为商品,〃庭长接着说道,〃众所周知,有某某人签名的期票,跟这种或那种商品一样,也名目繁多,价格时涨落时,流通量忽多忽少,涨价时能很贵,也能跌得一钱不值,商业法庭裁决……(咄!我真笨,对不起),照我看,令弟的债券您可以打二五扣赎回的。〃
〃您您……说,他叫叫……杰……杰……杰雷米,边……〃
〃边沁,英国人。〃
〃那个杰雷米让咱们在商业上避免了许多哭天喊地的下场,〃公证人笑着说。
〃那些个英国人有有有有时候还真讲情情情理,〃格朗台说,〃那么,照照照边边边边沁的看法,我兄弟的债券说说说是值值钱……其实不值钱了。是这样的话,我,我,我说对了,是不是?我觉得很清楚……债主可能……不,不可能……我明明明白。〃
〃让我跟您都讲明了吧,〃庭长说,〃从法律上讲,您要是把格朗台商社的债券全都弄到手,那么令弟或他的继承人就不欠谁的债了。好。〃
〃好,〃老头儿也跟着说一遍。
〃以公道而论,如果令弟的债券在市场上以百分之几的折扣转让(您明白转让的意思吗?赶巧您有位朋友经过那里,把债券买下,那就是说,债权人没有受到任何暴力的强迫,自愿放出债券,已故的巴黎格朗台的遗产就光明正大地不负债务了。〃
〃不错。生……生……生意总归是生意,〃箍桶匠说,〃这甭……甭……说……可是,然而,您知道的,这也有难难……难处。我,我……没有……钱钱……也……也……也没有……空,空……〃
〃是啊,您脱不开身。哎,这样吧,我替您去巴黎走一趟(旅费记在您的账上,小意思)。我去见见债权人,跟他们谈谈,把期限往后拖一拖,只要您在清理总数上再添付一笔钱,跟债券对上,事情就都能解决。〃
〃这以后再……详……详谈,我……我……不……不能,也不想……没弄清就……应……应承……不……不……不行的,您……明白?〃
〃那是。〃
〃我脑袋都要炸……炸了,您说……说的……话……您……简直把……我……我的脑……脑袋都……拆……拆散了。我活到今天头头……头一回……得想想……这么个……〃
〃是啊,您不是法学家。〃
〃我,我只是个种……种葡萄的穷老大,听不懂您……您刚才说的那……那些话;所以我得……得……得琢琢……琢磨琢磨……〃
〃那好,〃庭长摆出像要作总结的架势。
〃侄儿!……〃公证人带着埋怨口吻打断他的话头。
〃怎么,叔叔?〃庭长回话。
〃让格朗台先生说说他的想法,委托办这么一件大事,非同小可。咱们的朋友应该对委托范围作一个明确的界定……〃
一声门锤宣告德·格拉珊一家三口驾到。他们进来,跟大家寒暄,使克吕旭无法把话说完。公证人对此反倒高兴。格朗台已经斜眼瞅他了,鼻尖的肉瘤传达出了他内心狂风暴雨般的翻腾;但是,首先,谨小慎微的公证人认为:一个初级法庭庭长不宜亲自去巴黎降服债权人,插手一件冒犯廉政法律的花招;其次,他还没有听到格朗台肯不肯花钱的表示,侄儿就自告奋勇接手这桩交易,他从本能上感到心惊肉跳。所以,趁格拉珊夫妇进门的当口,他把侄儿拉到窗户旁边……〃你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侄儿;献殷勤到此为止吧。你想他的女儿都想得昏了头。见鬼!不能像刚出窠的小乌鸦那样见到核桃就啄。现在让我来把舵,你只要帮着使劲儿就行。你犯得着让你的法官身份牵连进这样一件……〃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德·格拉珊先生向老箍桶匠伸手说道:〃格朗台,我们听说府上遭到可怕的不幸,纪尧姆·格朗台的商社出事了,令弟也去世了。我们特地前来表示哀悼。〃
〃要说不幸,〃公证人打断银行家的话,〃也就是格朗台先生的弟弟去世。他要是想到向哥哥求援,也不至于自杀。咱们的老朋友最讲面子,他打算清理巴黎格朗台家的债务。我这个当庭长的侄儿,为了免得格朗台先生在这样一桩涉及司法的事务中遇到麻烦,自告奋勇要立刻替他去巴黎,跟债权人磋商,并适当地满足他们。〃这一席抢白,再加上葡萄园主抚摸下巴表示默认的态度,让德·格拉珊一家三口惊诧至极。他们在来的路上还大骂格朗台吝啬,几乎把他说成害死兄弟的元凶。
〃啊!我早料到了,〃银行家瞅瞅妻子,叫出声来。〃路上我跟你怎么说的,太太?格朗台连头发根儿都讲面子,决容忍不了堂堂姓氏受到一丝一毫的玷污!没有面子的钱是一种病!咱们内地就讲面子。好,好样的,格朗台!我是个老兵,不会装扮自己的想法,怎么想就怎么说:这件事,真是天晓得,太伟大了!〃
〃可……可……这……伟大……的代价很……很……高呀,〃老头儿的手被银行家握着热烈晃动的时候,他这么回答道。
〃可是,这件事儿,我的好格朗台,〃德·格拉珊接着说,〃但愿庭长听了别不高兴,这件事儿纯粹是生意经,涉及不到司法,得商务老手去处理才行。难道不该精通回扣、预支、利息计算之类的业务吗?我赶上要去巴黎办事,可以代您……〃
〃咱们倒……倒……倒是可以……想想……办法……咱们俩尽……尽可……可能作些……安……安排……能让我……我……我不至许……许……许下什么我……我……我不愿许……下的诺……诺言,〃格朗台结结巴巴说道,〃因为,您知道,庭长先生当然要我出旅费的。〃
这最后一句话,老头儿说得很利索。
〃嗨!〃德·格拉珊夫人说,〃去巴黎可是一件高兴的事。
我愿意自己掏路费去呢。〃
她先向丈夫使了一个眼色,像是鼓励他不惜代价把这件差事从对手那里抢过来;接着又带着一脸挖苦的表情,看看克吕旭叔侄俩,这两位顿时面色沮丧。
格朗台于是抓住银行家的一个纽扣,把他拉到一边。
〃比起庭长,我倒更信过得您,〃他说道,〃不过,其中有些奥妙,〃他牵动着肉瘤,又补充说道。〃我想买公债;要买下几千法郎,不过我只想下七十法郎一股的本钱。据说每逢月底行市会跌。您这方面在行,是不是?〃
〃敢情!您哪,我得替您收进几千法郎的公债了?〃
〃初涉此道,先小做做。别说!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玩这玩意儿。您给我在这个月底做成一笔买卖;别透半点口风给克吕旭他们,不然他们会生气的。既然您去巴黎,那么咱们不妨同时为我那可怜的侄儿探探风,看看王牌的颜色。〃
〃这就说定了。我明天一早乘驿车走,〃德·格拉珊提高嗓门说道,〃那么,我几点钟来您这儿听您最后的嘱咐?〃
〃五点钟,晚饭之前,〃葡萄园主搓搓双手,说。
两家客人又面对面地耽了一会儿。停顿片刻之后,德·格拉珊拍了一下格朗台的肩膀,说:〃有您这么讲义气的亲戚,真不错……〃
〃是啊,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格朗台回答道,〃我可是看重骨……肉情份的。我疼我的兄弟,我要证明我疼他,但愿不花……花……花得我倾家……〃
〃我们告辞了,格朗台,〃银行家趁他还没有把话说完便知趣地打断了他。〃我要是提前动身的话,有些事还得安排一下。〃
〃好的,好的。我也一样……为了您知道的这件事,我……我要到到……到房间去……想一想,躲进我的那……那间……用克吕旭庭长的说法,叫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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