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儿子被人抢了,当然急了!你们公开课是不是还没上完,你跑出来像什么样子?”
“升升被抢了?!”
花印脑中一片空白,“被谁抢了?”
“飞车贼,人贩子!化工厂那片不是有什么古惑仔吗?全都是流氓地痞!”
田雨燕想起花印幼时险些被保姆带走,不禁拉着他的胳膊护在怀中。
“不过刚刚听杨善东说抢孩子的骑着摩托车,还带了刀!好像是一男一女,从他们教职工家属楼下抢的,我天哪,硬从人家外婆怀里扯着腿拽走!”
花印急忙问道:“那关凌霄什么事!”
“你不是让我去杏林路找凌霄吗?我刚路过你们学校,杨善东往这边来,老远瞧见我就叫唤,凌霄抓着人贩子了,凌霄抓着人贩子了!”
她也没到现场,脑瓜子嗡嗡的,杨善东的破锣嗓子似镇魂钟声反复回荡。
花印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怎么会抓着人贩子!他不是在摆摊吗?刀呢,不是说还有刀,有没有受伤啊!”
“我哪知道那么多!”
“不行,不行,我得去看看,万一凌霄被人砍了——”
又是一道残影。
田雨燕跑不动了,她一屁股坐上路沿,用手扇着风。
“臭小子,老娘咽气的时候你跑得要是比这慢,就等着我回魂吓得你叫妈。”
青砖灰瓦,寒深露重,脚下滚滚飞沙与云顶的曜日都在后退,花印再次感受到凌霄耳中的狂风咆哮,重时如电钻,轻时如流水。
他在奔跑中获得了力量,那是从未有过的渴望。
1999年,跨入新世纪的前夜,他跪在父亲灵前守夜,清河涨潮,哀乐齐奏。
哭丧的女子额上戴白布,哭声像缝纫机的针脚,有节奏有规律地狠狠往下扎,他心中一片清明,望着案前黑色相框缠白花的花建安,也没祈祷让他活过来。
田雨燕双眼涣散,哑着嗓子骂他:“哭啊,你怎么不哭,你爸没了。”
“我不哭。”花印说,“河水太深了,越哭越深。”
外婆家堂厅的梁顶是个平面,摆了两副棺材,是给她和外公准备的,防止走得突然,提前拍好遗照压进箱底。花印看过照片,两位老人笑得很通透,瞳孔黝黑有神,隔着透明玻璃与花印对视,告诉他死亡不是可怕的事。
动物只活在现在,人不一样,人是活在过去、现在、将来的,从人生的某个分水岭开始,就能清晰感受到正逐渐走向死亡,时钟开始往左走,倒计时。
在花建安去世之前,花印从未信仰过任何图腾,随口嘀咕两句菩萨保佑上帝开眼都是玩笑话,小小的少年在江河湖海平静无波中,接受了父亲成为天的事实。
别怕,别担心,别唯恐失去。
从此打雷是他在打喷嚏、下雨是他在落泪,起风了,是他摸了一下头顶。
山洪雪崩有点灾难,大概是他太伤心了。
小型集市乱成一锅粥,大多是五六十岁的老妇人,一张包浆矮板凳,一张蛇皮袋子剪平的塑料布,货物往中间一拢,四角两两打结,包袱背起来随时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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