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峤还不至于看不出陆昭这一手的目的。陆昭未能产子,这在政治上本是弱势。如今陆昭却大肆宣扬这种弱势,看上去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但那是因为他们所站的角度不同。按照他的角度思考,陆昭产女则意味着他们更有理由支持濮阳王入都。但如果以冯谏的角度来看,皇后无异于在宣扬她是唯一坚定不移的支持皇帝的势力。
深秋的御池应着远方的红叶山与夕阳,陆昭早已穿戴整齐,移步至此。乳母抱着新生儿,余者三两环绕在侧。这里没有什么趣致,娇贵的锦鲤早已被内侍们移至暖阁里的水缸中,偶尔有几尾黑黢黢的鲤鱼跃出水面。
深沉的水声仿佛来自湖底深处,那里有凋败的荷叶与落英的尸体,而粗粝的生物此时维持着整个皇家园林的底色。
陆昭双目迷离,望着那一尾鱼:“御池银红万尾,夏转粼波,秋入暖室。而今落木萧萧,寒潭寂寂,其中不甚美者,亦成观赏。”
暮色时分,宫内戒严鼓声响起。
陆昭望向正南:“传令宫外,准备起事!”
洛阳宫北华林园附近的城门上,随着戒严的鼓声响起,非但没有寂静下来,反倒人员频动。负责值守承明门的乃是徐宁故旧杨宗权,此时已下令众人点灯,指挥宿卫在承明门附近巡弋,并调遣各营准备增防。
徐宁事前曾多次强调,无论金墉城有何人至承明门下,只要确保皇城内部不乱,静遏内外,无论外面是什么情形,都可以调集禁军扑灭缴杀。
尽管整个禁军的数目有两万多,但并非集中在某一处。宫城东西南北四个正门,每个正门附近会设有两营,外加正门的戍守者,三班将士轮番换岗。一个门上值守戍卫最多也就五百人,外加两营,总共一千五百人。其余的,除了戍守城墙,还有各武械库、粮仓、外加诸多宫室、水井、藏书楼等地,极其分散。
宫门虽然有三营的兵力,但往常也不会集于一处。一旦宫内外有紧急情况,由各宫正门发军令示警,各营将士才能出营参战。否则就算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没有军令,众人也不能擅自踏出营地一步。
正值换防时,却见徐凤行至门下,叉手行一军礼道:“杨将军!宣光殿右卫将军有令发出,请将军调遣两营兵马,随我前往云龙门支援。”
来者虽是徐宁之子,但杨宗权依旧检查了手令,在确认无误后,皱眉问道:“何事如此紧急?”
杨宗权毕竟是承明门守将,对方直接调走两营兵力,自己不能不闻不问。
徐凤低声俯耳道:“濮阳王即将抵京,阊阖门恐有异动。父亲命我带兵前往,奇袭二门,事后会归还一营与将军。”
云龙门与阊阖门俱为宫城正南门,云龙门在内,阊阖门在外,两者之间形成了一个小瓮城,腹背相互接应,易守难攻。不过与承明门一样,这两门冯谏所掌握的兵力也并不多,如果奇袭者出现在内部,也很可能有所疏忽。
既然是徐凤亲自调兵,杨宗权也知事态紧急,不可阻拦,因此爽快地下令调兵出营。只是他并不知道,华林园内,一股力量早已暗暗涌动。
华林园坐落于金墉城与洛阳宫城之间,乃魏文帝所起,曾名芳林苑。其城墙与洛阳宫城相接,有景阳山在西北,乃是魏明帝景初元年所起的土山,由此可以眺望洛阳宫承明门,观察一切动静。而此时,王赫早已指挥着一众精锐,头顶草毡,慢慢地向城墙与宫城连接处移动,所过之处,若有宿卫,直接斩杀。
在陆昭执政行台其间,王赫也不乏对这些地方深度勘察,甚至组织过不下四五次的军演,因此并不紧张。前方部队清扫过整个华林园后,后面负责搬运云梯的部队也悄悄跟着,走上了城墙。
此时景阳山已经有人传出信号,承明门附近已见大部分营卫撤离。又过了一刻钟后,王赫确定营兵的脚步声已经远去,这才低呼道:“架梯!”
王赫军令一下,众人扛着三架云梯直接冲向城墙连接处,随着几声沉重的钝响,梯子固定机关已经扣在了城垛上,咬住了墙体。紧接着,一众精锐很快通过云梯,登上城墙。城上一名宿卫刚要疾呼,王赫在城下引弓一箭,对方瞬间毙命。
草毡被纷纷丢向城墙内,随后一支点燃的火把也扔了下去,下面顿时烈火熊熊。随后,夜色里便此起彼伏响起‘救火’的呼喊,而王赫则带领将士们一跃向前,手中长刀寒光一闪,冲向承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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