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那天一早,我收到了一个陌生来电。一开始以为是推销电话,我任它响了许久。后来见它一直锲而不舍响个不停,怕是什么重要来电,这才接起来。
对方一开口便自报家门,自称卢飞恒的姐姐,卢玥。
一听对方是卢飞恒的姐姐,我有些害怕是卢飞恒的父母出了事。除了我,三位室友的老家可谓天南海北,都不在本市。这些年我和他们的家人虽然联系不多,但每到逢年过节都会互发问候短信,他们有时也会问起我的现状。
这十二年,我只给卢飞恒他们三个扫过一次墓,在五年前。但经慎那个墓园路太窄,我进不去,只在门口给他献了束花。
卢飞恒的父母十分和蔼善良,谈起儿子总是满面骄傲,见到我会可惜地叹气,会告诉我活着就好。他们从不在我面前谈论那场车祸,但我知道卢飞恒的死对他们打击很大,五年前我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六十不到,却已是白发苍苍,说是七十都不为过。
“北芥,我爸妈不让告诉你,可我……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卢玥语带哽咽,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自我五年前见过卢爸爸,这几年他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肺部被多种疾病困扰,这两年更是到了只能靠吸氧维持生命的地步。
卢家本就清贫,卢父卢母早几年为了看病卖了房已经搬去与女儿同住,可他们那边房产便宜,没卖出多少钱,很快看病就都把钱花光了。如今卢父的病已不能再拖,只有换肺一途,他们向亲戚朋友借了一些,远远不够,卢玥无意中听父母提起我,便想到问我借。
“能借的都借了,我知道你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我不该跟你开口,但我……真的走投无路了。一万也好,两万也好……飞恒不在了,我不能让父母再有事,我一定要救我爸……多少钱我都要救!”
前几天我还给卢妈妈发去新年问候,她一点没提卢爸爸病重的事,我还以为……他们过得很好。
“你们还差多少钱?”
我问。
卢玥平复了下情绪,道:“大概还差三十万。”
三十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我手头能拿出的存款大概有十万,还有二十万……我不由看向客厅里那台矗立着的,售价三十万的星特朗望远镜。
“还有三十万我来想办法。”
除了没包装,这望远镜基本跟全新的一样,折价十万,应该还是有很多人愿意买的。
卢玥一怔,说话都颤抖起来:“我,我不会白要你的,这钱我一定会还你,我活着就我还,我死了我儿子还……谢谢,真的谢谢你,北芥。你不知道这些天我为了筹钱求了多少人,跪了多少家……”说到最后,她泣不成声。
我连忙道:“还钱的事以后再说,现在看好病最重要。如果卢飞恒活着,我家急用钱,他一定也会极尽所能地帮我的。”
卢玥谢了我许久,挂断电话后,很快将卢爸爸的病例和各种检查报告发到我的手机。
肺间质纤维化、重度肺动脉高压、呼吸衰竭、心脏病、糖尿病……一连串的病名,看得人触目惊心。
如果不是到了极难处,卢玥是断不会找我的。既然会找我,就必定如她自己所说,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来到那架星特朗旁,仔细抚过它身上的各处部件,纵然心中充满留恋,但我知道,就如商牧枭一般,它也已成为是我生命中不得不割舍的存在。
“最后,还是留不住你啊。”
俯下身,我在目镜处轻轻一吻,叹了口气。
初六本就与沈洛羽说好,要去她家吃饭。我以为她只叫了我,一去才发现,她还叫了我父母他们。
阔别数月,虽然当时也不算闹得很难看,但因着谁也没给谁台阶下,再见多少有些尴尬。本就生疏,这会儿更是连个眼神接触都避免,彼此活像陌生人。
姑姑同我母亲在厨房忙活,父亲与沈洛羽便在餐厅坐下,各倒一杯茶,聊起工作和人生。我则与北岩待在客厅,他看动画片,我陪他看动画片。
“哥,小狗还好吗?它能走路了吗?”
北岩捧着包大薯片,跟只松鼠似的一刻不停地将薯片往嘴里塞。
蛋黄也算是有福的小狗了,大过年的,这都是第二个这么关心它的人类了。
“挺好……”说它好吧,它到现在还不愿意下地走路,说它不好,它在商家又过得似乎挺滋润。
“那我能去见见它吗?”
北岩眨巴着纯真的小圆眼,让我实在很难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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