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陆彦生点点头说好,苍白的面庞在灿烂的阳光下染上点点金光,看上去没有往日渗人,漆黑的瞳仁配上浓长的剑眉,略带浅笑,有些鲜见的鲜活气。陈五娘说的有理,他是该多出来吹风晒太阳,人心里的不甘与阴霾晒干净了,病才可能好。
至于女人嘴里说的“大事”,陆彦生以为,多半是方才敬茶,她受了委屈,若陈五娘倾诉,他会帮她,听雪堂的人,不是谁都能欺辱的。
而此时,找人找疯了的王家两兄弟正满宅子乱转,愣是没见七爷和七夫人的影子,爷若有闪失,他俩两个脑袋也担待不起。
再晚一刻,王林就要去找陆二太爷了,自七爷病后,几乎没有离开过听雪堂的,王林年纪虽小,心思却很缜密,聪明人容易想得多,还以为爷叫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劫走了。
“七爷,原来你在这儿,怎么出来了!吓死我了。”
王森先听见木轮子碾过地面的咯吱声,这声音他耳熟,急忙转过遮挡视线的一道小月门,正好看见陈五娘推着陆彦生迎面走来。
这小子就爱咋呼,陆彦生喜静,王森总是在他的雷点上反复横跳。不过今日陆彦生心情好,不与他计较,淡淡的说,“急什么,死不了。”
陈五娘赶紧呸了三下,一脸郑重的同陆彦生说,“七爷,这种话不吉利,往后你不准说了。”
陆彦生挑了挑眉,她这是教他做事了?
“七夫人,前面陡坡要使大力气才推得动,我来吧。”
王林心一颤,生怕陆彦生心生不悦发作,现在的头等紧要大事情,是把七爷安生的送回听雪堂,再服侍爷把药给喝了。于是他战战兢兢地上前打圆场,接替陈五娘推着陆彦生继续往前。
陈五娘并没读出王林的好意,她撤了手并排走在陆彦生旁边,边走边扭头看陆七爷,“听到了吗?”
“……”,这下连大咋呼王森都觉得有些不对了,七夫人的胆子也太大了,教训了七爷一句不够,还要追着说,完了完了,七爷脸都黑了,要完蛋,不会要发火了吧。
陆彦生的确生气了。
他排行最末,生下来就是陆家的宝,爹娘疼他,兄弟们让着他,加上陆彦生天资聪颖,五岁开蒙以后深受老秀才的喜欢,八岁就考到了镇上的书院,每回考试都是头名,这样的天之骄子,自是锐气、傲气满满,就连长辈师长都不敢轻易训斥他,这个小丫头,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看到陆彦生黑了脸,陈五娘也觉得她说多了,瘪瘪嘴说,“我担心七爷的身体。”
陆七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就再也吃不到馄饨、蒸蛋、枣泥酥等等好吃的东西了,想想就觉得惨。
陈五娘一脸藏不住的哀伤可惜,陆彦生看在眼中,眸光一闪,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和缓不少,“嗯,我知道了。”
她是在真心诚意的担心他的身子,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陈娇没有错。
什么,知道了?王森没想明白脾气怪异的可怕的七爷,为何与七夫人在一处,就变得正常了,而且脾气性子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就连七夫人训斥,也只淡淡的说,知道了?王森忍不住掐了掐大腿肉,嘶,好痛,他不是在做梦。
王林则老成多了,推着轮椅眼观鼻鼻观心,七爷为什么变成个好脾气的大好人他不知,只知道七夫人在,七爷就好说话,他们的差事好当多了。
“这药苦吗?”
回到听雪堂,王森赶紧将温好的药端出来。陆彦生的病极重,早晚要吃好几样药丸,并用药酒敷膝盖,而这草药现熬的汤药则是一日一次。现在年月不好,药石难寻,为了治陆彦生的病,陆家花了大力气,名医珍药,源源不断的送到听雪堂里来,一开始陆彦生很有信心,不要人刻意叮嘱就会按时吃药、敷药,泡药浴,可身体每况愈下,他失去了信心,对用药这些事也懈怠了。
陆彦生现在喝的就是一早就该喝,因他的磨蹭温了两次的汤药。药汁黑呼呼的,散发着浓郁的草药味,不消说,当然苦极。还是头次有人问他苦不苦这种问题。
“不苦。”
陆彦生早就喝惯了,清冽苦涩的中药顺着喉咙流入胃中,除了草药味之外,还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怪味,在他用力将药汁咽下后,这种难耐的怪味还一阵阵的向上翻涌,陆彦生虽然喝惯了,可这药还是难喝。
看着这位爷微蹙的眉头,陈五娘当然知道他在说谎了,何必逞强呢。看破不说破的小娘子摸了摸随身带着的荷包,咬咬牙,摸出一粒裹着糖衣的花生塞到陆彦生嘴里,“祛一祛药味。”
这些糖衣花生是陈五娘大喜夜找到的,应该是贪墨蒸饼、鸡蛋等吃食的婆子遗漏下来的,陈五娘收了一捧没舍得多吃,糖是稀罕物,她想若果儿来找她,这些留给果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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