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找到特拉维夫政府大楼,登上他那天演讲的平台,然后顺着他那天的路线,朝东北方向的露天楼梯下楼,一共二十六级。楼梯底下,就是他倒下的地方,一个年轻的极端分子永远切断了老人呼唤和平的声音。
这地方现在有一个三十平方米左右的黑色大理石祭坛,祭坛前的石碑上刻着:就在这个地方,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以色列总理拉宾遇刺身亡。
祭坛中央垒着大块的黑石,前方三个玻璃罩里,点着很多蜡烛。我们俯下身去,点烛、献花。以色列人默默地看着我们。
遇刺地点北侧是一条小路,路边长长的墙上密密麻麻留着大量祭奠者的题词,由于太多太乱.当局正在用水笼头冲洗,以保持祭坛附近的整齐肃穆。
我对这些题词很感兴趣,便一把拉过妻子来到水笼头还没有冲洗的最后一块墙上去辨读。冲洗邻墙的水珠已洒落在我们头上,我们不管,满脸湿渡渡地在希伯来文、阿拉伯文中间寻找英文,我一句句翻译给妻子听:我的儿子出生在一九九四年十一月你倒下的那天,他现在已经知道你,并将生活在你带来的和平中。我们全家感激你… …
事件发生的那年我还不知道你倒下的意义,但这几年我明白了。这个国家需要你,一生在你这样伟大的人物身旁,居然还有人与爱为敌,向你举枪,真是可耻… …
给和平一个机会吧…
世界不会忘记… …
妻子说,我们也写吧,尽管明天就可能被冲洗掉。我谓以寸,写,于是我找了一个空白处,用大大的中文字写了三遍“和平”,然后签名,再用英文注明,我们来自中国。在充满战争狂热的土地上,真正的英雄并不坐在坦克里,或者捧着炸药躲在街角,而提叨肠些冒死轻呼和平的人。我们知道这个界限,因此用几个中国字,来支援远去的老人。
一九九九年十月二十/、日,以色列特拉维夫,夜宿M ? ure 旅馆
交缠的圣地
终于又回到了耶路撒冷。
谢天谢地,没有一块车牌的车队行驶了大半个军警重重的以色列,竟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在近代交通方式出现之前,世.界各地的朝圣者来一次耶路撤冷,真是难于上青大。他有J 中的极小一部分终于抵达了,当时那些衣衫槛褛的万里苦行者心情如何?已是我们难于想象。那么我们,进城时至少也要把胸襟收拾干净。
一脚踏进旧城,浓浓的一个中世纪。
阴暗恐饰的城门,开启出无数巷道,狭.J ’拥挤、小铺如麻。所有的人都被警告要密切注意安全,使我们对每一个弯曲、每一扇小门都心存疑惧。
脚下的路石经过千年磨砺,溜滑而又不平,四周弥漫的气味,仿佛来自悠远的洞窟。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一片敞亮,眼前一个广场,广场那端便是著名的哭墙(wailing wall ) ,犹太教的最高圣地。
这堵墙曾是犹太王国第二圣殿围墙的一部分,罗马人在毁城之时为了保存自己胜利的证据,故意留下。以后千年流落的犹太人一想到这堵墙,就悲愤难言。直到现代战争中,犹太士兵抵达这堵墙时仍然是号陶一片,我见过刀卜些感.人的照片。
靠近哭墙,男女分于两端,中间有栅栏隔开。男士靠近时必须戴帽,女士离开时不能转身,而应面墙后退c 在墙跟前,无数的犹太人以头抵着墙石,左手握经书,右手拍胸口,诵经祈祷,身子微微摆动。念完一段,便用嘴亲吻墙石,然后向石缝里塞进一张早就写好的小纸条。纸条上写什么,别人不会知道,犹太人说这是寄给上帝的密信,墙是邮电局。于是我也学着他们,在祈祷之后寄了一封。
背后有歌声,扭头一看,是犹太人在给刚满十三岁的男孩子做“成人礼”,调子已经比较欢晚。于是,哭声、歌声、诵经声、叹息声全都汇于墙下,一个民族在这里完成一种压抑千年的倾诉。
哭墙的右狈叮有一条上坡路,刚攀登几步就见到了金光闪闪的巨大圆顶,这是伊斯兰教的圣地.叫金顶岩石清真寺,也简称为岩石圆顶(D 。。e ofRock ) ;它的对面,还有一座银顶清真寺,两寺均建于公元七世纪阿拉伯军队征服耶路撒冷之后。
我们在金顶岩石清真寺门口脱下鞋子,恭恭敬敬地赤脚进人。只见巨大的顶弯华美精致、金碧辉煌,地下铺着厚厚的毛毯。
中间一个深褐色的围栏很高,踏脚一看,围的是一块灰白色的巨石。相传,伊斯兰教的创始人穆罕默德由此升天。
巨石下有一个洞窟,有楼梯可下,虔诚的穆斯林在里边平L 拜。
伊斯兰教对耶路撒冷十分重视,有一个时期这是他们每天礼拜的方向。直到现在,这里仍是除麦加和麦地那之外的另一个重要圣地。走出金顶岩石清真寺我环顾四周,发觉伊斯兰教的这个圣地开阔、高爽、明朗,在全城之中得天独厚,扰太教的哭墙只在它的脚下。
两个宗教圣地正交缠,第三个宗教― 基督教的圣地也盘旋出来了。盘旋的方式是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相传耶稣被叛徒出卖、被当局处死之前,曾背着十字架在这条路上游街示众。
目前正在特拉维夫大学攻读博士学位的中国留学生荆杰先生熟悉这条路,热情地带领我们走了一遍。
先是耶稣被鞭打、被戴上荆冠的地方,然后是他背负十字架游街时儿次跌倒的处所,每处都有纪念标记。在他游街遇到母亲玛丽亚的,J 嗬口上有一个浮雕,两人的眼神坦然而悲枪,凝然直视,让人感动。
最后,到了一个山坡,当年的刑场,从公元四世纪开始建造了一个圣墓教堂。教堂人口处有一方耶稣的停尸石,赫白相间,被后人抚摸得如同檀木。两位年老的妇女跪在那里饮泣,别的来自世界各地的朝圣者也都跪在两旁。
基督教把这条长长的小路称作悲哀之路(viaD ; loro ; a ) ,也简称苦路,不加现代修饰,让人走一走,想一想:无罪的耶稣被有罪的人们宣判为有罪,他就背起十字架,反替人们赎罪。
路,那么真切又那么具体,几乎成了《 圣经》 的易读文本。
三个宗教都以各自感人至深的方式,把一层层悲情叠加给这座城市。任何像样的宗教在创始之时总有一种清澈的悲剧意识,而在发展过程中又因与民族问题紧紧相连而历尽艰辛,彼此都承受了巨大的委屈。
结果,原始的悲剧意识中又加人了历史的悲剧体验,谁都有千言万语,谁都又欲哭无声。
这种宗教的悲剧感有多种走向。取其上者,在人类的意义上走向崇高;取其下者,在狭窄的意气中陷于争斗。,因此,耶路撒冷的路途也有多种方向。
从哭墙攀登到清真寺的坡路上,看到一群阿拉伯女学生,聚集在高处的一个豁口上,俯看着哭墙前的犹太人。她们的眼神中没有任何仇恨和鄙视,只是一派清纯,想着什么。她们发觉背后有人,惊恐回头,怕受到长辈的指责,或受到犹太人的阻止,但看到的是一群中国人,她们放心地笑了。
一九九九年十月二十九日,那侧目胜冷,夜宿R ; ai ~助e 旅馆
多一点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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