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猛那里懂的,用锤往外一磕,人家把双刺往回里一抽,复又一扎。蒋爷在旁边瞅着,一闭眼,就知道姚猛没有命了。焉知道姚猛造化不小,锤虽则一空,总是他的胆大眼快,见吴源刺又到,一着急,急中生巧,使了个来回,往前一抡,又往回里一抡,可就抡到刺上了,“镗啷”一声,吴源就觉出锤沈力猛来了。吴源说:“黑大汉!我真爱惜你,不忍断送你这条性命。依我相劝,你降了寨主罢。不然,就悔之晚矣了。”姚猛就说:“放你娘的屁!”又一交手。吴源使了个丹凤朝阳架式,把那柄刺搁在姚猛的脖子上,可把大众真吓着了,把姚猛也吓着了。吴源说:“饶你不死,降不降?”姚猛一哈腰,蹿开说:“再来,小子!”吴源说:“你这厮太不知时务,寨主爷饶了你,你知道不知道?”说毕,往上要蹿。
胡列、史云直不敢上去。蒋爷“蹭”一个箭步,蹿将上去。本是借的一口刀,份量尺寸全不合式。他让姚猛下去,用手中刀一指吴源,说:“山寇,我看你堂堂一表人才,为什么作山寇?你若弃暗投明,我保你上大宋为官,岂不光前裕后,显亲扬名?”山贼大哈腰,这才瞧见了蒋平,一瞅哈哈的大笑,说:“你也出朗朗的狂言,你是什么人?
通上名来,我先听听。“蒋爷说:”姓蒋名平,字泽长,小小外号是翻江鼠。“山寇一听,说:”哎呀!你就是翻江鼠蒋平吗?“蒋爷说:”不错!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山冠说:”好蒋平!正是寻找你这些日子,怎么也没找着。今日你可想走不能了,父兄之仇不共戴天。“蒋爷说:”你先等等动手,你姓字名谁?咱们两个人素不相识,怎么会有父兄之仇?“回答道:”我姓吴,我叫吴源,外号人称闹湖蛟。我哥哥坐镇洪泽湖,人称镇湖蛟吴泽,辖管天下水中的绿林,叫你结果了性命。各处寻你,今天才相逢,可是冤家的路窄,非生食了你的心肝,绝不独生于世!“话言未了,一个箭步蹿将上来,使了个孤雁出群的架式。蒋爷明知与他走个三合两合的,绝不是他的对手,不如与他水中较量。见吴源往上一蹿,自己抽身就跑,说道:”贼人要讲较量,咱们是水中较量,我看看你水中的本领如何。“吴源说:”你是翻江鼠,我正要会会你水中的本领如何。“蒋爷一听,就有点暗暗吃惊:”他要和他哥哥本领一样,我就非死不可。“是什么缘故?是洪泽湖遇吴泽的时节,蒋爷不是他的对手,多亏苗九锡父子。苗九锡之子名叫苗正旺,外号人称玉面小龙神,到下套《小五义》五打朝天岭的时节,非此人不行,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蒋四爷到了水面,“哧”的一声,扎入水中去了,“呼泷”往上一翻。再瞧吴源也就到了湖边,也就往下一纵,“呼泷”往上一翻,踹水法露出上身,双手一顺三棱刺,一踹水,“哧”的一声,就奔了蒋四爷来了。蒋爷一个坐水法,往水底下一沉,睁开二目,看着吴源,心中暗道:“看他能睁眼睛不能?他要在水中能睁眼视物,我占八成得死;他在水中不能睁眼视物,我就可以结果他的性命。”蒋爷把一双小眼瞪圆,净瞅着山贼,就见他也是一个坐水法,往下一沉,双手一捧青铜刺,把一双怪恨一翻,在水中一找蒋四爷。蒋爷瞅得见他。他原来一翻眼,也瞅得见蒋四爷,只见他一踹水,直扑奔蒋四爷来了。蒋四爷直不敢与他交手,深知道他那个膂力过于太猛,就是在水中分水,东冲西撞,一味净是逃命的架式。吴源那里肯放?蒋爷走在那里,他追在那里。蒋爷一想:“不敢和他交手,净跑会子,也是无益于事。”常言一句说的好:“逢强智取,遇弱活擒。”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了。要问是什么主意,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一回 柳青倒取蟠蛇岭 蒋平大战黑水湖
〔西江月〕曰:世上般般皆盗,何必独怪绿林。盗名盗节盗金银,心比大盗更狠。为子偏思盗父,为臣偏要盗君。人前一派假斯文,不及绿林身分。
且说蒋四爷与吴源水中交战,岸上的胡列、楞史他们追杀喽兵,把那些饿喽兵追的东西乱蹿。大汉龙滔、卢爷、徐三爷捡刀。败残的喽兵跑上山去:“报与众位得知,我家大寨主与那些人交手,把他们兵器俱都磕飞。”柳爷说:“聂贤弟下山,把这些人给我拿上山来。”聂宽就不敢答言。分水兽邓彪说道:“大寨主不知,聂贤弟旱路的本领有限。若要捉拿这些人,我愿前往。”柳爷把眉一皱,说:“靠着米面客人有多大本领?
再说也都把他们的兵器磕飞了,如赤手空拳一样,聂贤弟还拿不了来?我不愿为寨主就为这个。难道说我还不如你们的韬略?还是你当大寨主罢,我不管这山上事了。“说的分水兽邓彪羞的是面红过耳,赶紧一躬到地说:”从此再也不敢了。“混水泥鳅说:”寨主不必动气,待我出去。“随即提了一口刀出去。不然,这个节目怎么叫倒取蟠蛇岭?是柳爷在里头以为内应,他们在外往里杀。柳爷在里头使招儿,这就为倒取,明知这米面客人是蒋爷,不知道那些人是从何处搬来的助拳的,怎么搬来的这么快呢?
混水泥鳅出去的忙利,死的快当。有一喽兵进来报:“聂寨主被他们杀死。”邓彪说:“如何?他也是陆地本领。待小弟出去与他报仇。”柳青说:“不用。我一句话要了聂贤弟的性命,还是我与他报仇。”邓彪也就不敢往下再说了。柳青他那个刀已然是有人给他抢进来了,如今还是拿着他自己的兵器。邓彪也拿着自己兵器。柳爷问:“干什么拿兵器?”邓彪说:“跟着寨主爷去。”柳爷说:“贤弟,是你与他报仇,还是我与他报仇呢?”邓彪说:“还是寨主与他报仇,兵器我不得不拿。”柳爷说:“这么几个米面客人,还值得两个人出去?我也不是说大话,今天索性地叫你瞧瞧我这本领。你不用拿刀。”邓彪暗想:“近来寨主怎么这么大脾气呢?”却也无法,受过他活命之恩,只可就不拿兵器。
柳青吩咐一声,齐队下山。那队那能齐呢?只可绕着蟠蛇岭往下一走,到了平川地,就看见众位。分水兽邓彪想不到有陷空岛人,一瞧类若是胡列。胡列叫道:“那不是邓大哥吗?”这句话未曾说完,“噗(口甬)”一声,分水兽就躺在地下了。原来是柳青在前,邓彪在后,走着走着,柳青一回 手,就在邓彪的前胸上使了一个靠山,只听“噗(口甬)”一声,分水兽邓彪就躺在尘埃。柳爷搭胳膊拧腿,先把他捆上,纹丝不能动,然后拿刀威吓众喽兵:“来,来,来,那个不服,咱们就较量较量。”话言未了,那些喽兵跪倒蟠蛇岭下,苦苦的求饶。柳爷随即开发说:“那边是开封府的老爷们,过去就饶恕你们。”众喽兵过去,跪倒尘埃,往上磕头,一齐说:“我们都是安善的良民,被他们裹来,不随就杀,贪图性命。今见众位老爷,求施恩就是了,我们都不是当喽兵的。”说毕,大家磕头,直是一群乞丐花子。卢爷瞧着也不忍,说:“便宜尔等,饶恕你们性命,仍是各归汛地去罢。少刻拿着闹湖蛟,在分赃庭相见。”
卢爷一瞧,有一个人在旁边跪着,一瞧是胡列。卢爷明明知道他是给分水兽邓彪讲情,竟不理论于他,过来与柳爷说:“贤弟受惊了。”柳爷过去行礼,说:“众位解救我,活命之恩。”徐庆说:“自己哥们,那说的着!”柳爷问:“我们山中那个大呢?”
卢爷说:“在湖中与老四交手呢。”“后出来那个小呢?”徐庆说:“让我宰了。”说的可就是混水泥鳅聂宽。不然,怎么说出去的忙利,死的快?一见面,就让徐三爷结果了他的性命。似乎此就不细表,一句话就说过去。有话即长,无话则短。
再说柳爷问卢爷:“怎么来的这么巧?”卢爷把自己事,将长将短对着柳爷说了一遍,又说:“柳爷在山中怎么得脱的活命?”柳爷这才一回 手,指着分手兽邓彪说:“大爷,难道不认的他吗?”卢爷一看,说:“好!他也作了山贼了,今天就是非要他的性命不可。”柳爷说:“大哥别要他的性命,要非此人,我焉有命在?你要了他的性命,我不算是负义之人吗?”分水兽说:“大老爷、三老爷,我实出于无奈,才在山上。
柳员外知道我的事情。不敢回家,怕让老爷们生气。我走在黑水湖,让他们截上山来,吴源爱惜我,要与我结义为友。‘明知不是伴,无奈且相随。’占住此山,得便之时,再想个脱身之计。不料山中清苦,连饭都没有,我劝他早晚之间散伙。可巧柳爷来到。
就求大老爷、三老爷格外施恩,饶恕于我。“卢爷旁边还跪一个人呢,可就是胡列,早在旁边跪着呢,说道:”大老爷、三老爷也知晓我们两个人是盟兄弟,我二人皆是一招之错。二位老爷既肯恩施格外,饶恕于我,还求二位老爷开天地之恩,饶恕我盟兄。“
又有柳爷在旁边苦苦解劝,卢爷这才点头,连徐三爷也说饶了他们罢。柳爷让胡列去把邓彪解开,过来与卢爷、徐三爷磕头。徐三爷给邓彪与大众见了见。邓彪又过来给柳爷道劳,又奔到卢爷跟前说:“我家四老爷与贼交手吗?”卢爷说:“正是,在水中交手呢。”分水兽说:“我四老爷力气敌不住那个人的膂力,此处现有我与胡列,何不下水中去帮着四爷,不然,悔之晚矣了。”卢爷说:“不用。你还不知道你四老爷那个水性,还用你们帮着?就在此处了望罢。”邓彪一听,诺诺而退,静看着水面。
吴源往上一翻,“哇呀呀”的吼叫,忽又往水中一沉。再看他往水中一扎,“滑”的一声,那水就是一片血水相似,只见吴源在水中扎下去了。卢爷以为是蒋四爷在水中没有命了。就见吴源再往下一扎,又往上一翻,嘴里头骂骂咧咧,东瞧西看,找不着蒋四爷,复又扎在水内。卢爷也瞧不见蒋四爷上来,以为必是死在水里头了。再见吴源复又上来,吼叫的声音各别。卢爷见他上来整整的三次,蒋四爷一面未露,再瞧黑水湖如红水一般。你道什么缘故?蒋爷要死在水中,还是那话,就不用破铜网了。蒋爷固在水中一瞧贼人的水性甚好,又能在水中睁眼,蒋爷直不敢和他交手。若是让他拿青铜刺挂住自己,就得撒手;要是再抛了兵器,更不是他的对手了。忽然想起个主意来,就是这么一招儿,行就行咧,不行就完哩。净瞧他这眼力,要比自己看的远,就输给他了;要比自己看的近,就赢了他了。怎么就会试出他的眼睛远近?蒋爷同他绕弯,就围着他绕圆圈,越绕越大,先离七八尺。吴源抱着青铜刺,瞪着两只眼睛看他,他绕在那里,拿眼光跟在那里。蒋爷一踹水,“哧”的一声,出去了两丈开外,吴源还瞧着他。蒋爷暗暗的心里着急:若要三丈开外,自己就瞧不见。焉知晓就在两丈四五,吴源就不行了。
蒋爷就知道行了,赢了他了。吴源还心中纳闷哪,暗道:“你同我绕弯,难道说你还跑的了?你跑的那里,我老瞧着你往那里去。”他可忘了,远啦瞧不见了。他见蒋爷一踹水,往南去了,他可就瞧不见了,他也踹水往南。蒋爷望着西北出去了三丈,他往上一翻,他以为蒋爷必是翻上去了。趁着他往上翻的时节,蒋爷一踹水扑奔前去,就打他脚底下往上一钻,抱着刀往上一扎,扎在那里,“噗哧”一声,正扎在脚心上。对着山贼往下一蹬水,蒋爷往上又一扎,两下里一凑。蒋爷往回里一抽刀,又一踹水,“哧”的一声,就是三丈的光景。吴源露出上身,怎么会不嚷呢?又往水中一扎,水面上就是一道子红。吴源到水中仍是不见人,再往上一翻,整整的三次。吴源虽勇,也是禁受不住,复又上来,将把身子露出水来。蒋爷的刀冲着肚脐之上“噗哧”一声,扎将进去。要问吴源的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二回 闹湖蛟报兄仇废命 小诸葛为己事伸冤
诗曰:枫叶萧萧芦荻村,绿林豪客夜知闻。
相逢何必相回避,世上如今半是君。
且说蒋四爷屡次扎了吴源几刀,贼人本是一勇之夫,扎了几刀,也就没有多大力气了。蒋爷瞧着行了,容他上来,自己一踹水也就上来,刀由他肚腹之中扎将进去,“噗哧”一声,大开膛,“哗喇”一声,肠肚尽都出来。自己口中含住了手中这个刀背,腾出两只手来,过去把吴源手中一对青铜刺夺来。可叹吴源顺水漂流下来。蒋爷一见吴源就爱上了,可不是爱上他这人,是爱上他这一对青铜刺。如今得将过来,心满意足,为是好应他这节目——洪泽湖丢刺,黑水湖得刺。岸上众人瞧见,这才放心。
蒋爷到岸,给柳爷道惊。柳爷抱怨了他几句,说:“我这条命又几乎没丧在你手里。”蒋爷直给柳爷陪礼。邓彪过来与蒋爷磕头。邓彪又把他的事情学说了一回 。蒋爷也不十分让责他。一听黑水湖外大家吵嚷的声音甚众,原来黑水湖外大家助阵吵嚷的声音,里头听不甚真切。蒋爷立刻将三只船叫将过来,让他们出黑水湖,将十八庄会头连庄致和俱都请将进来。蒋爷把自己身上衣服拧了一拧,说:“此处不是讲话的所在,咱们上山去。”众人点头。
大家一齐上蟠蛇岭,所有喽兵俱都跪在一处,跪接众人。蒋爷说:“你们大家俱都不愿当喽兵?”喽兵一口同音说:“全不愿意了。”蒋爷说:“你们暂且先在此处,事毕都安置你们一个去处。”喽兵一齐磕头。蒋爷直奔分赃庭,进了屋中一看,一无所有,穷苦之极。蒋爷冲着邓彪说:“你们这个寨主倒作了个丰衣足食!”邓彪说:“四老爷别骂人了。”
不多一时,喽兵进来报道:“现有柴货厂众位会头老爷们到。”蒋爷说:“请!”
不多一时,进来尽是些绅衿富户、买卖读书之人,大家相见,都与蒋四老爷道劳。彼此落坐。惟有胡从善、庄致和见蒋四爷身上衣服水淋淋的,心中不忍,教人取衣服与蒋四爷换上。蒋四爷说:“等等,净我这一身衣服可不行,我要与你们化个缘。从此山贼一没,你们十八庄连庄会一撤,历年中打地亩里少抛费多少银钱。我这一次化你们几个钱,也不要紧。”大家一口同音说:“行得。你是作什么用?”蒋四爷说:“你们出去,可着这里的喽兵多少人,预备多少套衣服、头巾、鞋袜、中衣,免得这一群花子的形象。
再说米面、肉腥、菜蔬够我们吃两天的,就得再给喽兵预备点路费,够他们上岳州的盘缠就得。“众人连连点头:”这就去办理。“择对了五六人,查点喽兵数目,起身出去。
蒋爷借的那口刀,也叫他们带去。
众人出去,仗着此处有的是估衣铺。前文表过,连当铺等项凑兑头巾、衣裳、鞋袜,用船载了米、面、酒、吃食等项,又用船只载了银钱,直进黑水湖,喽兵看见无不欢喜,大家搬运下去,衣服等项俱都堆在分赃庭前,先给蒋爷换上,次与邓彪换上,然后大家穿戴起来。也是机灵的先抢新鲜好点的穿上,些微痴傻的也就落后。落后也是知足的,到底是有衣服,有饭吃。这就抱柴烧火,连会头带蒋爷等俱在分赃庭吃酒。整整一天的光景,次日可就商量着起身了。
忽然喽兵进来回报:“我们有三个远探伙计如今回来了,老爷们赏给他们衣服穿不赏?”蒋爷问:“他们也愿意不当喽兵?”喽兵回话:“他们都愿意改邪归正,就求老爷们一并施恩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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