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庄最深处的一排厢房只剩一间还亮着灯。
厢房里陈设简单,只一床一桌两凳,桌上连张桌椅帔都没有,只素着刷过清漆的木头面,床上倒是好些,虽然没有幔帐,铺着的被子好歹是绸面的。
女子守着桌上的灯坐着,手上拿着一件做了一半的男人的中衣,却迟迟下不去针。
第六十三阵风声过去了,门外传来了极轻的敲门声,女人连忙站了起来去将门打开,一个穿着小袄的丫鬟闪了进来。
关好门,等在屋里的女子低声问:“如何了,今夜外面那么吵嚷是出了何事?”
婢女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镯子递给她,微微喘息着说:“姨娘,我想尽了办法也没到前院去,少夫人那的几个丫鬟防贼似的防着咱们。”
收回那镯子扣在掌心,被称作“姨娘”的女子皱着眉头说:“来往的小厮,洒扫的粗使丫头,能帮咱们传消息的你一个都没笼络了?”
丫鬟低着头不敢说话。
女子又是一阵气恼:“我让你去寻从前被发配到庄子上的青莺你也没寻到人?”
“这我倒是问了守门的小丫鬟,小丫鬟说青莺前年就被配了个种地的佃户,早就连庄子都不让进了。”
听闻此言,女子紧皱的细柳眉微微一松:“当年都在夫人跟前伺候的时候,真没想过她会落到这等田地。”
深吸一口气又泄了,她的神色也不像方才那么严厉:
“除了这个你就再没问着什么有用的?”
小丫鬟摇了摇头,怯生生地反问:“姨娘,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府里呀?”
这下,沉默的人反倒成了夏荷。
厢房里又冷又静,夏荷低着头,一面念着自己的孩子,一面又焦心自己的前程。
突兀一声啜泣把她的神思拉了回来。
“哭什么?”
“姨娘,咱们还能回府里吧?今天那小丫头跟我说,青莺因为连着两胎都是女儿,每天都被她家男人打骂,前几日拉磨的时候慢了两步,硬生生被踹下一个刚成了形的胎儿下来,那之后人就不成了,被人扔在了外头草棚子里,怕是活不过几日了。”
说着说着,又惊又怕的小丫鬟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要是咱们回不去府里了可怎么办呀姨娘?”
夏荷无言以对。
转头看向桌上自己做了大半的中衣,心中竟油然生出了一股恨意来。
与夏荷相邻的厢房里寂静无声,仿佛房里的人早就睡下了。
两道人影贴在墙上,静静地听着夏荷屋里的动静。
“姨娘,夏姨娘她们怕是没有得着什么有用的消息。”
“没用的东西。”崔锦娘轻骂了一声,拢了拢身上的衣衫。
“那沈时晴想让我们老老实实任她拿捏,我就偏不如她的意,明日赶在午食之前你找个由头让夏荷发作你一番,闹得越大越好,你趁机往前院跑,只看一件事,看看有没有人往能关人的地方送饭。”
“是,姨娘。”
小小的院落中暗潮涌动,最东头的厢房里酣睡的柳甜杏声音软软地说着梦话:“抱着安姐姐睡,比抱着少爷舒服。”
安年年无奈地将她的头轻放在枕头上,无声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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