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司机换了辆低调的车,不露行迹,一路开到凌云阁。
谭月仙与侄子在包厢密谈。冯敛臣回避,主动找借口出来,靠在月洞门下抽烟。
烟火明灭,夹在修长的指间,门洞形似满月,将人框在月中,冯敛臣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半个人影也无,头顶飞檐高耸,只有一片古雅宁静。
谭仕章恣行无忌,而恶意收购的计划已箭在弦上,一夜之间要他改变主意,及时收手,重新谋划,自然不是简单的决定。但话又说回来,以他的城府心机,必然做了成败两手打算。
他不会没有给自己留后路,冯敛臣推测。说到底,事在人为,只看想和不想而已。
饭后姑侄二人并未一同离开,谭月仙先行告辞。
冯敛臣回到房间,谭仕章还在里面,松泛地靠着椅背,手中正端了杯茶。他饮了一口,看见冯敛臣,把杯子放下:“冯助,怎么抽个烟去这么久?我以为你迷路,差点要去找你了。”
冯敛臣只笑了笑:“我去叫司机?”
谭仕章示意他坐:“接着吃吧。我们晚半小时再走。”
周末就这样走到尾声,冯敛臣没回家,还是随谭仕章去了他的别墅。
离董事会召开剩下不到二十四小时。
谭仕章无所事事,站在展示柜前,两手抄兜,以目光把玩他的藏品。展示柜做得像个写字台,高度正好到他腰间,四面玻璃透亮,灯光是专业定制的,力求折射出珠宝的最佳光彩。
回到自己的地盘,他脸上的面具摘掉了,表情中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但不知作何感想。
冯敛臣也没事做,倚在墙上翻手机聊天记录。
他有定期整理的习惯,一直翻到了十分前面,不期然看到谭儒最后给他发的一条消息。
老年人不善打字,使用语音居多:“知道了,辛苦你,谢谢。”对话永远停留在这一条。
谭仕章扭头看了眼冯敛臣,叫他:“冯助,你来看看这个。”
冯敛臣依言靠近,见是一枚戒指:“这是黄蓝宝还是黄钻?”
谭仕章眼神平和地注视它:“你猜呢。”
两者都是黄色系宝石,时常难辨你我,但是黄钻折射率更高,比黄色的蓝宝石更闪耀,也会更贵重。
冯敛臣眯着眼辨认:“不是为了看我闹笑话吧……是黄钻吗?”
谭仕章笑笑,打开展示柜,把它取出来,突兀地执起他的手,将那枚戒指往他中指上套。
彩色钻石之中,黄钻是不那么罕见的品种,但这枚黄钻的颜色,比最高级别的fancyvividyellow饱和度好像还要高,是浓烈稀贵的金黄色,目测应当是最受欢迎的“金丝雀黄”。
冯敛臣吓一跳,条件反射想要抽回,仍被谭仕章牢牢攥住。
但他这双手是真的适合戴首饰的一双手。皮肤泛着冷冷的白,淡青血管脉络分明,十指修长,指尖微微
上翘,不输模特。这枚硕大黄钻点缀在他指间,真如一只金丝雀亲昵地停留。
谭仕章说:“我觉得将来可以聘个模特,专门试戴给客人看,就按冯助你个这标准找。”
说完两人没忍住,都笑了一下。冯敛臣摇摇头,褪下戒指,还回它该在的地方。
谭仕章走到小吧台,启瓶倒了两杯红酒,他递了一杯给冯敛臣。
“你对爷爷感情很深?”
“看怎么想……对我来说他终究是个领导。”冯敛臣晃了晃杯子,“该压榨人的时候一样压榨,不管你忙不忙得过来,一个人恨不得掰开当三个人用——但是做得越多,错得又越多,一出岔子,也是不分青红皂白迎头一顿骂。朋友背地还劝我忍耐,说她至少跳过三次槽,哪个上司不是这样,跟我讲有这样的老板已经够可以了,至少肯给升职,不克扣加班费。”
“这好像在暗示我以后也善良一点。”谭仕章说,“迄今为止,我应该没敢压榨你吧。”
“开玩笑的。”冯敛臣笑说,“为了生计的缘故,待遇给够,压榨也是可以接受的。”
晚上他躺在客房的床上翻相册,又翻到好几年前公司团建的大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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