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怀尧说不上自己那一刻心口涌起的是什么,有些酸涩有些甘甜,复杂得让他不敢深究下去,但嘴角轻轻一抿,就是笑了,“怕什么,皇兄不会冷着你的。”
阜远舟晃了晃神,注视着他好一会儿,感觉气氛沉默地有些尴尬了,才想起要继续说下去,“那时我和……一个江湖朋友一起去的,在那里不小心迷了路,还遇上了雪崩,然后我们就玩命地跑,正好撞上贪吃和尚智精也在那里,带了我们一程,好不容易跑掉了,一回头,发现大家的干粮全掉光了。”
说到这里,他想起自己那时候和苏日暮的狼狈样,不禁摇头低笑一声。
他和苏日暮那时虽然年少,但因为一些特殊的缘故,两人身上都有几十年的功力,多少有点自负,自那次之后才发现其实人力根本不算什么,遇上天险一样得逃。
阜怀尧听了只觉得凶险不觉好笑,“然后呢?”
“然后就饿了几天呗,”阜远舟用一种无所谓的口气道,对他来说挨饿完全就是小事,“后来找到一个被冰封住的湖,我们就凿了个口来捉鱼,结果捉到一条怪鱼,它有鱼身,蛇头,还长着六只脚。”
阜怀尧怔了一下,“有这样的鱼?”
是怪物吧?
阜远舟一笑,“是冉遗鱼,山海经里有这种鱼的记载,冉遗之鱼,鱼身蛇首六足,其目如马耳,食之使人不眯,可以御凶。”
其实那时他就是专门拎着夜夜噩梦缠身的苏日暮去找那种鱼的,得到的情报里,确实有人看见过它在长白山深处出没,而冉遗鱼可以当做药来用,让人不做噩梦,不得不说,即使是传说,也确实是有效果。
“山海经……朕以为那是神话。”
小时候曾经在龙图阁翻过来看,他只当是志怪小说来看。
“空穴不来风嘛,神话也只是人们把人和事物神化了罢了,”阜远舟耸肩,“当时看着冉遗鱼的怪模样智精就大喊怪物啊,等我烤出来了,他才是吃的最欢的那个。”
阜怀尧挑了挑眉,“和尚居然敢吃肉?”
难不成是饿惨了?
“所以才叫贪吃和尚呗,他是出了名的酒肉和尚,少林方丈都管不住他,嘴巴又挑的很,在江湖上,智精要是说了哪家的饭菜好吃,那家老板肯定就能赚个盆钵儿满。”
阜怀尧听了只觉江湖奇人异事真多。
“等下了长白山,他就逮着就做了一桌好菜,当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不是我自夸,如果他知道我的真名的话,现在江湖上准流传着神才永宁王不仅是剑客,还擅长厨艺。”
阜远舟想起那个酒肉和尚,就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阜怀尧也不问他天寒地冻的去长白山干什么,只道:“照你这么说,倒真是朕吃亏了。”
蓝衣的男子低笑一声,笑得很温雅,带着一股独特的难言的温柔,“皇兄想吃,我随时可以给你做。”
阜怀尧一抬眸,视线里正好撞上他的眼眸他的笑容,禁不住晃了一下神。
阜远舟的眼神很专注,曜石般的眸子里清澈地映着他的影,那种眼神望的很深很深,好似就算有人挡在阜怀尧面前也无法阻止的专注,好似世间除却他再无其他。
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从视线开阔的窗口照进来,在两人的瞳仁里映下一簇金红的光,两人的视线交织,都盯着彼此,仿佛是想看清对方眼里的自己,不知不觉间,身体微微前倾,越靠越近。
时光静静地慢了下来,温吞又柔软。
就在脑中一片空白的时候,忽听得白马寺日出日中日落都会响起的钟声恢弘地穿城而过,嘹亮庄严……
两人回过神来再看,自己和对方几乎已经靠到一起,垂落的发和呼吸一起交错,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气息轻触着自己的皮肤。
同时,两人转开脸咳嗽,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吃东西,说不上是自欺欺人还是庆幸懊恼什么的,阜怀尧和阜远舟心里头都不约而同地想——他应该不会发觉我想吻他吧……
……
同样是黄昏,金乌西坠,灰蓝的天空也染上了几缕怅然的冷红。
瞿城十几里外,一座小小的茶寮,几张陈旧的桌子,后头的灶台冒着炊烟,伙计正掀开盖,看蒸笼里的馒头熟了没,不少准备赶夜路回城的人在这里做最后的休整,要茶的要吃的好几拨人坐了下来。
热热闹闹的场景中,惟有一个青衣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的桌子旁,他头上戴着顶同色罩纱的斗笠,看不清容颜,只依稀觉得此人很年轻,他背后背着一把半人高的厚背刀,手里拿着粗劣的杯子,沉默地饮茶。
有不少人偷偷瞥他,但他无动于衷。
一阵风过,路边的树林摩擦着发出细碎的声响。
青衣人动作一顿,片刻后放下茶钱,起身离开。
身后,一个大胡子的汉子小小声问旁边的同伴:“青衣,厚背刀……他该不会就是鬼刀宫清吧?”
“嗯?江湖上都好半年没他消息了,怎么跑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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