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秀云不假思索,“要是不够用,他自己收拾掉呗,又不是什么大事,我都给了他一个纸箱备用了。”
在她轻描淡写的语气里,裴言怔了好一会儿。
他终于清晰地意识到,罗秀云几乎一点都不关心那个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
裴言知道自己不该为此觉得庆幸的,但人性好像就是这样卑劣,被偏爱永远是一件会令人暗自窃喜的事。
何况,连他自己都在为另一个人可能的偏爱而感到忧心不已。
裴言垂下眼眸,转移了话题:“爷爷从国外回来了,前几天我第一次跟他见面。”
“啊,才回来啊?”
罗秀云立刻紧张地追问,“你爷爷他脾气好吗?喜不喜欢你?”
“爷爷很亲切,脾气也很温和,跟我爸一点都不像,听说他们总是吵架。”
裴怀山和裴言想象中严肃深沉的富豪完全不同,更像是个会天天赶早去市场买菜的普通老人。
“那是件好事啊。”
罗秀云松了口气,“你爸看着不好亲近,总是板着张脸,你多跟爷爷相处,你这么乖,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爷爷喜欢他吗?
裴言觉得应该是喜欢的,初次见到流落在外十多年的亲孙子时,裴怀山感慨良多地摸了摸他的头,问了好多他的生活细节,过去有没有人欺负他,现在适不适应家里的生活,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这些问题连叶岚庭都没有问过他。
可是和再也没提起过另一个儿子的爸妈不同,爷爷却还念着裴清沅,甚至因为他的离开,对母亲颇有微词。
这让裴言的心底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
因为有一个词总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
唯一。
至少在爷爷那里,他不是唯一被爱的那个孙子。
裴言的眼下映出淡淡的阴影,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充足的睡眠时间,要么是在看书,要么就是失眠。
这一刻,在眼前这个女人毫无保留的偏爱里,裴言终于忍不住将无处可诉的心里话和盘托出。
“我怕爷爷更喜欢他……”裴言的右手越攥越紧,“我知道我没有他聪明,连家教老师都这么说,可是我已经很努力了。”
“这些天我总做一个噩梦,”他语气愈发低落,“我梦见在我的生日上,爷爷推开门,把他领了进来,说要为我们一起庆祝生日,然后我们肩并肩站在那里,接受大家的祝福。”
“可是接下来,没有一个人再看向我,每个人都在对他微笑。”
“我被所有人忘记了,最后连一块蛋糕都没有分到。”
裴言没有再提及那个名字,只用略显瑟缩的他来代替。
罗秀云听得心疼不已,索性起身坐到他身边,想要试着安慰。
可在这种深深的忧惧面前,语言似乎毫无意义。
她轻抚着曾经这个儿子稍显单薄的脊背,玻璃窗外秋叶静谧,街上的行人亲密地牵着孩子的手缓缓走过,时光仿佛重回过去。
在这股绵密怅惘的情绪里,罗秀云眼角微湿,脱口而出道:“我去给你过生日,好不好?”
盛大的黄昏在天边轰然倾泻下来,斑斓色彩如覆水难收。
季桐透过电视看向今天格外绚丽的晚霞,语气很是兴奋:“软软,再坐一次过山车好不好?”
裴清沅坐在游乐园里的长凳上,面色微微泛红,闻言立刻摇摇头,斩钉截铁道:“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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