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诸位皆以为可行,长陵见长盛也未有提出异议,正想下令厉兵秣马,哪知付流景一脸不悦,振袍离开了帐内。
众人不明就里,长陵视若无睹,径自在地形盘边上继续研究地势。
皓月当空,付流景坐在城墙边,一手持着酒壶,晚风轻轻拂动他的衣襟。
他坐了好一会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都会装作不经意的回过头,没看到想看的人,嘴角牵动了一下,自嘲的扭过头独自饮酒。
当长陵走到他身后时,他的酒壶早空了,她换上一身铠甲,腰间配着长剑,银色的面具在月华下显得英气逼人,“我走了,你留在泰兴等我回来。”
付流景不吭声,长陵欲要离去,却听他叫住了她:“长陵。”
“你今年多大了”
长陵眉梢微微一动,“十七。”
付流景转过身,深深望着她,“你杀过多少人”
“没数过。”
“所杀之人都是恶人么”
长陵双臂抱在胸前,“都是我的敌人。”
“你不怕有人找你寻仇”
长陵闻言一怔,付流景见了,笑了笑,吐息间带有一点酒气,“是了,你是中土第一高手,有谁能杀得了你。”
长陵不答,付流景继续说道:“我从未杀过一个人,别说人,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我胆子很小,所以,害怕战争也厌倦战争”
长陵看不懂他笑中的深意,更听不懂他这番狗屁不通的话,只当他是担心自己战死了会让他受到牵连,“我承诺你,两日内必平安归来,绝不会引发同心蛊毒。”
付流景低下头,长长吸了一口气,又迅速背过身去,“我知道,你去吧。”
长陵转身跨步离去,没有发现他手中的酒壶壶口被他捏碎,鲜血从手心滴落。
是夜,越家聚齐各步兵营悄悄出城启程至泰谷沟,一路未有半刻停留,在绕过伏龙山之后的那片险而又险的瀑布,长陵领兵由东向南,翌日日中,即抵达泰谷地带。
泰谷沟地势特殊属丘陵之地,有许多山岭与灌木可做伏击之用,算上时辰雁军最迟黄昏也要经过此地,副将魏行云不敢耽搁,按计划将兵马分伏于山道两侧,长陵则挑了处视野绝佳之地,藏身于树中,以便随时迎敌。
可他们这一等等到日落西山,别说漠北军的十万铁骑,方圆百里内连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如此一来,莫说长陵,连魏行云他们都不免又惊又疑,泰谷沟是前往蓟州的必经之地,雁军不走此处,难不成改道去往别处
长陵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兆,直到远方灰蓝的天幕中,隐隐蔓延起肆意的黑烟,她只觉得脑中“嗡”一声,身体竟似僵住一般,看着泰兴城方向升起赤红之光。
所有人见了,均是惊骇不已,魏行云惊道:“二公子,雁军竟然选在此时攻城,看来先前移军都只不过是为了分散我军的幌子。”
长陵强自按捺下来,“若只是幌子,我们派出的斥候应当会及时察觉,怕只怕是我们军中出了细作,有意与雁军勾结。”
魏行云一凛,“什么”
长陵的手慢慢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她对魏行云道:“魏将军,我先一步赶回泰兴,你速速带兵跟上,不论发生什么,都切忌冲动卷入混战,弟兄们的命可都握在你的手中。”
论年龄,魏行云比长陵大了二十有余,平日里难免会有看不惯她桀骜不驯之时,可眼下乍然听她这么一说,魏行云脸色刷地惨白,“二公子,你孤身回去,未免太过犯险”
长陵又岂会不知这个道理但一想到付流景在泰兴城内等她,只想若是回的迟了,怕也是活不成了。
“魏将军,先行一步。”
她说完话,身形一闪,便即消失在夜幕之中。
东方黯红的天愈烧愈旺,冲天的黑烟愈来愈浓。
这一路上长陵一遍遍安慰自己城中尚有军士八万,那漠北军就算倾尽全部兵力,没有个三日断不可能破的了城的。
她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往泰兴城,但山路崎岖,饶是她轻功再好,等赶至伏龙山断崖处也足足费了一夜,一夜过去,从天黑到天明,当她眺望着泰兴城的那瞬间,仿佛看到了一幅用鲜血浸染的画。
黄沙卷起了烧焦的越家旗,漫漫沙石中,被新蹿起的火苗吞噬而去。
那是一片灰沉沉的死寂,城楼上横七竖八躺满尸体,护城河外尸横遍野,城内点点火把在各处闪烁,雁军的笑骂之声,城中百姓的哭喊之声此起彼伏,阴风怒嚎,似乎也在试图唤醒惨死的灵魂。
伏龙山的瀑布声响淹没了一切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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