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兵卒咽了口口水道:“已经往正阳去了,白将军怕唐军再追来,让我们几个哨探在后打探。”
徐皓月哦了一声问道:“寿州已经没有周军了?”那兵卒点点头,目光中满是求饶之色。
徐皓月扫了一眼满村的百姓尸骸,冷冷的问道:“这些百姓是你们杀的?”
那兵卒惊恐的颤声说道:“不、不、不是我杀的。”
一旁那村姑放声大哭起来,徐皓月摇摇头说道:“没杀你怕什么?”说完长剑缓缓刺入那兵卒咽喉,那兵卒眼珠子慢慢鼓了出来,张开口想要叫,但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双手死死的抓住徐皓月的长剑,慢慢的倒地死去。
徐皓月抽回长剑,走到那村姑身边蹲下,轻声说道:“没事了,和我说说这村子怎么会被大周军队屠村的?”
那村姑抬起头来,那脸上满是泥污,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到极是美丽,“一个月前大周军打来,村里人都说大周军是仁义之师,家家户户都开门相迎,我们家最后的几个鸡蛋还被阿爹白白拿出去给了那些大周军。”听到这里徐皓月心里暗想,果然南唐失民心,百姓箪壶相迎周军,可他想不出来,周军怎么还会向这些淳朴的百姓下手?
那村姑续道:“起初倒是好的,他们过了村子,也没什么事。可是昨日他们又回来了,看样子很匆忙,进了村子,挨家挨户的闯进去,什么也不说,进屋就是抢东西杀人。阿爹和阿妈被他们、被他们杀死在家中,呜呜呜……我躲在院子的水坑里,倒是没事,可怜我的爹娘,呜呜呜……”那村姑哭得雨带梨花,徐皓月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这时候她只有哭才会舒服些,递上一条雪白的丝帕示意给她擦泪水的,那村姑哭着摇摇头,就用衣袖擦了擦眼泪,一擦之下面上的泥污擦掉不少,那肤色倒是健康的古铜色。
那村姑谢了一声说道:“恩公,我命苦用不起这丝帕。”徐皓月心头微微一酸,只听她接着说道:“后来我听一个将军在我家院中说,他们粮草都没了,村里有什么就抢什么,人一个不留全都杀掉。后来我以为他们都走了,才出来把爹娘葬了,哪知道就遇上这伙人……”说到这里那村姑又哭出声来。
徐皓月叹了口气,已经知道原委,定是后周军撤去寿州之围的时候,李谷、王彦超只怕带着辎重跑不快,赶不及回师正阳,所以烧掉了自己的粮草,也不留给寿州的刘仁瞻。焚烧辎重的时候,定是被刘仁瞻看出端倪,清淮军顺势出城追杀一阵,所以才如此狼狈,没有粮食,兵卒自然又开始烧杀抢掠,这数百人的村子,如何能躲过如蝗虫过境般的数万周军?也不知道寿州和正阳之间的村镇还会剩下多少。自己虽然想过周军会有掳掠之举,一些百姓会被杀,但想不到周军如此残暴,整村的屠灭,想来是怕暴行败露,所以不留活口,这时候的确是家家户户都挂白幡,但可叹就连挂白幡的人也没一个了。
徐皓月掏出一张面饼子递给那村姑说道:“你跟着我们去寿州吧,这里不安全。”
看到那面饼子,那村姑眼睛精光大方,连忙抢过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徐皓月虽然只救得两人,但也会心的一笑,站起身将英吉喊了过来,整理了一下行装,徐皓月准备让这村姑骑马。
那村姑几大口就把那饼子吃完,兀自添吮着自己的手指,看来是饿狠了,徐皓月又递上一张,递上水袋,微微一笑说道:“慢慢吃,还有。”
那村姑裂开嘴甜甜的一笑说道:“多谢恩公,好久没吃过着纯面的饼子了,真好吃。”看她狼吞虎咽吃得香甜,面容上满是幸福的满足感,徐皓月看了心头微微一酸,原来这乱世就是这样的残酷,能活着吃上一个面饼子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吃完之后,那村姑站起身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徐皓月磕了三个头,徐皓月急忙扶起她说道:“不用磕头,我们老家的规矩,对死人才兴磕头的。”
那村姑一脸愕然低声说道:“恩公救了我,我一辈子就给恩公做牛做马了。”
很朴实的知恩图报,比起后世那些被人救了之后扬长而去的人,不知道可爱多少倍,徐皓月笑了笑说道:“不必,谁生下来都不是做牛做马的命,跟着我的我都要他们做人。对了你叫什么?”
那村姑瞪大了眼睛,似乎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迟疑片刻说道:“我叫刘小惠。”
徐皓月点点头说道:“你上马,英吉,把孩子给她抱着,我们两个大男人不会抱的。这孩子是村里救下的,这村子只怕就活下来你们俩了。”
接过婴孩后,那刘小惠小心呵护着那婴孩,口中说道:“恩公,我抱着孩子跟着走,卑贱之人怎敢骑马?会折福的。”
徐皓月脸拉下来沉声说道:“什么话?哪有天生卑贱之人?来,给我上马!”说完将刘小惠抱上马匹,自己和英吉共乘一匹马,朝着寿州而去。那刘小惠脸上微红,见徐皓月有些发怒,不敢在多言,心中暗暗欢喜,自己真是遇到贵人了。
第七十六章 民心能守城
一路行来,满是疮痍之色,路边荒野上有不少周唐两军士卒的尸体,还有些平民百姓的尸体夹在其中,但都是百姓装扮的汉子,想来是周军征集的民夫,这些民夫多半是用来运送辎重粮草、有时候也用来筑营建垒或是修造攻城器,有必要的时候还会拿来充当炮灰。
路上慢慢的人多了起来,大多都是逃难的百姓,徐皓月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还是有些村子逃过了屠村的厄运,但这些百姓身无长物,看来也是被洗劫一空。想来李谷和王彦超还没有丧心病狂的下令屠杀,但抢掠的命令是一定下了,但个别的周军在执行的时候开了杀戒,又或许是抢掠的时候百姓有反抗。
远远的已经可以见到寿州城的轮廓,那村姑刘小惠抱着那婴孩说道:“恩公,这城里的官老爷会让咱们进去吗?”
徐皓月点点头说道:“会的,刘大将军要守城,他需要民心。”跟着看了看刘小惠怀中的婴孩说道:“等到了城里给他找个奶娘,路上这孩子都是吃些面糊,可把他馋坏了。”
英吉说道:“姑爷,你真打算收养这孩子?小姐她会同意吗?”
徐皓月微微一笑说道:“会的,若兰心地善良,一定会的。”
英吉笑道:“姑爷,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是个男孩,给英家添个男丁也不错的。”
徐皓月也笑道:“这孩子跟我姓徐,不会姓英的,名字嘛就叫徐子茗好了。”
英吉惊讶道:“姑爷,不姓英,小姐只怕不答应的。”
徐皓月嘿嘿笑道:“这孩子是收养的,不是我和若兰亲生的,自然不用姓英,快走吧,进城再说。”
路上逃难的百姓越来越多,快有数千之众,但来到城门口,却被守城门的唐军官兵挡住,百姓们哀声四起,央求守城的官兵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去。徐皓月见寿州城头的清淮军如临大敌,弓箭都竖了起来指着城下,暗暗摇头苦笑,看来清淮军怕这是周军赚城之计,所以不开城门。
果然一名清淮军将军从城楼上探出身子高声喝道:“城下百姓听着,为防奸细混入城来,城门不会开了,快快到别处逃难去吧!”他连喊了两遍,城下百姓纷纷哭号起来,都跪地祈求起来。那将军徐皓月倒是认识,正是清淮军营田副使孙羽,也算是老相识了。
徐皓月暗暗叹气,刘仁瞻的担心不无道理,但如此岂不是把这些百姓活生生的推向死亡么?如果自己换做是刘仁瞻,是不是也会这么做呢?徐皓月苦笑起来,环顾四周,百姓们又实在可怜,略略思忖徐皓月有了主意,他分开众百姓走到前面朗声说道:“孙将军,在下英山徐皓月,请出来说话!”他大喊了几遍,孙羽才探出身来。
孙羽倒也认识徐皓月,当下大声笑道:“原来是英家的赘婿,该叫你英皓月的吧,哈哈!”他的嘲笑之声一起,城上兵卒也跟着笑了起来。
徐皓月暗暗压下这口气,大声喝道:“孙将军!你们身上穿的,口中吃的,都是这些百姓所种,你们清淮军兵卒大都也是淮南子弟,你们仔细看看下面这些百姓,可有你们的亲朋好友在内?如今大敌当前,正是该万众一心共同御敌的时候,岂能为了几个奸细害了数千百姓的性命?莫要寒了民心,寿州孤悬淮上,要想守下去,只有靠这些百姓!”
城上的笑声渐渐安静了下去,城上一名卒兵忽然喊道:“阿爹,是你吗?阿爹!我是石头啊,我是石头!”城下百姓之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站起身来朝着城上那兵卒挥手哭喊道:“石头!石头!是我,是我!”跟着城上不少兵卒纷纷认出城下百姓,正如徐皓月所说,清淮军大多都是淮上子弟,寿州城周边百姓大多都是他们的亲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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