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还没到十一点,他已经处理了三个急诊送来的骨外伤,第三个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姑一娘一,长得挺漂亮,居然跟人在ktv抡着酒瓶打起来,送来的时候身上都是血,掌骨和前臂都有骨折,却跟没感觉似的说上两句话就还想挥胳膊。
“你别动,”程博衍有些无语,“你这手不想要了是吧?”
“不要了,你喜欢送你吧!你看我腿漂亮不,一块儿送你了!”
姑一娘一嗓门挺大地说,又凑到程博衍跟前儿瞅了瞅,“哎小伙儿很帅嘛,留个电话吧,改天出来喝酒。”
旁边送她到医院的俩姑一娘一赶紧上去搂着哄了一会儿,她才总算安静了下来。
程博衍给她处理好之后,她一把揪过他白大褂上的胸牌看了看:“程敷衍!好名字!”
然后又转过头问她的女伴:“哎,留他电话了没?”
“留了留了,”另一个姑一娘一赶紧扶着她往外走,又冲程博衍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大夫。”
“没事儿,”程博衍也笑笑,“注意事项都写在刚给你们的那张纸上了,回去看着注意点儿。”
听着那姑一娘一哼着歌的声音慢慢小下去了,程博衍坐到椅子上,舒了口气,把脖子向后仰着,活动了一下腿。
项西回了一趟赵家窑,但没去平叔那儿,平叔家里人都还没走,他要是去了,平叔肯定会怒。
不过他也没打算去,他基本在赵家窑长大,这片感觉上就跟自己裤裆一样熟悉,要不是大健那儿是平叔指定的住宿场所,他在赵家窑能找到至少十个能待的地儿。
比如跟大洼里隔了三条街的同奎胡同。
说是胡同,其实早就看不出胡同的样子了,跟大洼里一样,各种旧房子,连违建都是旧的,还有人把鸡窝搭在路边,路都快找不着了。
同奎胡同背街那面儿,已经全是危房了,没有人住,都用来堆杂物。
项西绕过去,走到其中一间门前,伸手扯着夹在窗户下边儿的一根细绳一拽,窗户打开了,他伸手进去开了门锁。
绳子是他放的,打了个结,绳结放在窗户里,开窗的时候只要拽一下绳子,绳结会把窗子给带开来,平时关着也看不出来。
这屋子属于一个老头儿,小时候项西管他叫罗爷爷。
第一次来这儿是罗老头儿带他来的,扯了他裤子就想上手摸,项西吓跑了,第二次是项西把老头儿叫来的,灌了老头儿一嘴屎尿。
那之后罗老头儿没再找过他,见了他就绕着走,这屋子也没再进来过。
项西倒是经常来。
他有些东西藏在这儿。
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电一影票根儿,捡来的戒指,不记得是谁送他的弹弓,还有不少书,不过项西都没看过。
这些东西每件都有来历,像脸上那个创可贴一样,项西执着地收藏着它们,就好像没了这些东西,他会忘了很多事,或者说……他会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不过他本来就不知道他是谁。
今天项西来这儿不是怀旧,他是来拿钱,八百。
程博衍换车窗玻璃的钱。
项西在角落的一个柜子里掏了半天,掏出来一个铁皮盒子。
里面有几卷钱,是他偷偷存下来的,他没有身份一证,办不了卡,也不放心用别的身份一证去办卡,于是用了最原始的方式来藏钱。
数出来八张之后,他把钱又重新卷好,塞了回去。
程博衍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有点儿头晕脑涨的,在路边站了几秒钟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先去拿车。
低头往前走了两步,从身后快步走上来一个人,直接一转身拦在了他面前。
他差点儿一头撞过去,皱着眉一抬眼,看清了拦住他的是展宏图。
“能不要每次都弄得这么一惊一乍的么?”
程博衍看着他。
“我跟后头叫了好几声你都没听见,这脸色,”展宏图也皱着眉看他,“不知道的以为你磕大了呢……”
“有事儿?”
程博衍打断他的话。
“嗯,”展宏图拉开羽绒服拉链,从内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不知道够不够,不够你说。”
程博衍叹了口气:“不说了不用了吗?自己拿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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