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茶树,”陆老头儿给他倒了一杯茶,“看着是不是挺普通的。”
“嗯,”项西往山上看了看,“看着就像隔离带里的灌木。”
“也没什么香味,”陆老头儿说,拿着杯子闻了闻茶汤,“所以摘了茶叶,要经过萎凋,摇青,炒青,一揉一捻……不同的茶不同的工序,一层层一点点,最后才有了茶,那么多的鲜叶,出这么一点儿茶。”
“跟人似的么。”
项西说。
“所以说,”陆老头儿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你从拿起茶叶开始泡茶那一个动作开始,就是在体会这个过程,也是在回味你自己的人生,是怎么样一点点地从普通的灌木,变成带着香味的茶汤。”
项西靠着椅背,转了转手中喝空了的茶杯,闭上了眼睛。
“白开水呢,简单透亮,好东西,茶汤呢,乍一口,有人觉得苦,有人觉得涩,但其实茶汤复杂却有韵味,值得品,”陆老头儿的声音在清晨的凉风里轻轻飘过来,“各有各的好。”
项西没有说话。
程博衍也许就是白开水一样的简单透亮的人生,是他也许不是时时能觉察到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缺的那一口。
而他呢?他是不是程博衍细细地品着的那一口茶?
是的吧,他笑了笑。
“好茶,取,泡,倒上一杯,不用多说,色香形就是它的证明,”陆老头儿拍拍他的肩,“要对自己有信心。”
“师父,”项西偏过头,“你今儿跟我说这些是怕我晚上紧张么?”
陆老头儿笑了起来:“你晚上紧张我才不管,又不是我紧张,做人做事要有底气,你就是你,我就是我,茶就是茶。”
项西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陆老头儿偶尔就挺仙的,说话不说透了,得自己琢磨。
“给我泡壶茶。”
陆老头儿指挥他。
“好。”
项西笑笑。
陆老头儿下午晚上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其实就是下午有个老朋友要过来,几个老头儿老太太要过来聚聚,有俩身一体不太好的,说是有生之年说不定就聚这么一回了。
“这话说的,”项西一边泡着茶,一边笑了笑,“都才多大年纪,我到您这年纪没准儿还想出去旅游呢。”
是啊,有身份一证了,就能出去旅游了!
玩几十年,玩够本儿的。
“有这份心就好,”陆老头儿说,“人就活个心态。”
“嗯,”项西笑着小声说,“师父,我快要有身份一证了,过几天就能办好。”
“这是好消息啊,”陆老头儿拍了拍手,提高声音冲胡海说,“听到没,你师弟马上要有身份一证了!我说这几天看他这情绪忽闪忽闪的呢。”
“中午炒俩好菜庆祝一下吧。”
胡海笑笑。
胡海说的俩好菜,虽然真就只是两个菜,但也真就是好菜,一条松鼠鱼,一个糖醋排骨,都好吃得不行,项西吃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海哥,”他塞了一嘴排骨,“你其实是个厨子吧,大酒店的那种。”
“自己做着玩的。”
胡海说。
“不是正式大厨?”
项西有些不相信,“我一直以为你是大厨,赚够了就退休了,天天泡茶山上养老了呢,那你靠什么养活自己啊?”
“要饭啊,”胡海笑笑,“街边一坐,摆个盒子弹琴。”
“我说正经的呢!”
项西啧了一声,“你要不告诉我你在哪儿要饭,我路过的时候给你扔个块儿八一毛一的。”
“钢琴调音师,”陆老头儿在一边笑着说,“平时在街上摆摊给人调音。”
“真厉害,”项西感叹了一句,其实他并不知道这个钢琴调音师是个什么概念,钢琴还需要调音?还师?不过只要带上了师字,他就觉得很牛,又吃了一块排骨,“是个师啊……你不做厨子多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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