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成朗都明白,但他魔怔一般固执地摁住箭矢,“你别想动她,你别想……”
他喃喃自语,望向锦上,倏地怔住。
雨淋在她的发间,那支海棠金簪若隐若现。
虞成朗瞳孔仿佛没了焦距一般,耳侧一阵轰鸣。他缓缓松了箭矢,整个脸色都沉了下来,只觉得舌尖都是苦的,指尖在石栏上抠出了血。
沈离征再举起长弓时,无人拦他。
雨愈下愈大,狂风大作,骤雨不歇,雨珠自他眼下缓缓淌过,眼尾的那一寸猩红,在电闪雷鸣间时隐时现,绷紧的手臂在隐隐发颤,箭头所指的方向,也在不断调整。
沈离征额角的青筋在不断跳动,他的小公主最怕疼了,平日里多使一分力道,她都要哼哼唧唧,怪上他好半响。
他双目逐渐朦胧,她害怕吗,她在怪他吗……
沈离征拉满弓弦。
来个人拦他,随便谁都可以。他想。
时间一息、一息流逝,所有人都凝望着沈离征手上的那支箭,然而太久了,久到骤雨成了暴雨,乌云沉沉,天色黯淡。
北齐军开始躁动,人群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嗤笑,就连萧霈手中的剑刃都偏离了些距离,看,沈离征他下不了手。
锦上蓦然睁眼,攥紧了缰绳。她从前不会骑马,是缠着沈离征才学会了一些,起码再不会匍匐在马背上不敢前行。
只听一声嘶鸣,马儿忽然朝萧霈奔去。
她手无寸铁,但此举过于突然,萧霈惯性防备往后退,不知是谁草木皆兵,放出了打破平衡的一箭。
江晏之目眦欲裂:“不!公主!”
刹那间,沈离征手里的长弓对准了萧霈的方向,直指他眉心,萧霈险险躲了过去。
主将放箭是开战的讯号,朔北军怒气与士气并存,城门缓缓而开,他们提刀冲了出去。
瞬息万变,令人猝不及防。
沈离征驾马狂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着发疼,他快疯了!他快疯了!
头颅滚在马蹄之下,剑刃淌着鲜血,沈离征杀红了眼。他勒马而下,有士兵替他挡住敌军的刀刃,他抱住奄奄一息的人。
沈离征喉间腥甜,捂住她胸口的源源不断淌出的血,“阿锦,阿锦。”
锦上蹙眉,睁眼看他。她抬手艰难地往发髻上摸了摸,将那支海棠金簪拿下,颤手递给他。
“听、听我说,江家通敌,华都受困,你们不会有兵马补给了,华都三城的储备军只认父皇和兵符,另、另外一半,在皇兄手里,这个,给他,他看到就明白了……”
沈离征微怔,这支簪子的海棠花芯,雕的是龙纹。
他蓦然看向她,忽然明白过来虞成朗方才为何收了手,若非出事,锦上不会戴着这支簪子出现于此,华都危矣,腹背受敌,虞成朗明白此时朔北丢不得。
而她,活着没法传递兵符,只有死了。北齐军不会为小公主收尸,朔北军却一定会。
“好,好,别说话,我带你回营。”
他想抱起她,却见怀里的人陡然蜷起身子,手轻轻搭在小腹上,身下有血缓缓淌出。
四周的厮杀声渐远,沈离征愣住。
小公主气息薄弱,埋首在他胸口,流泪道:“沈离征,沈离征……”
她喃喃说:“疼,沈离征我好疼。”
沈离征痛苦地抱紧她。
那日,城外的厮杀持续了整整六日,炮火连天,尸横遍野,沈离征似鬼魅一般,提刀就砍,像一具没有痛感也不知累的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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