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苏晋离开奉天殿,景元帝才道:“张卿,朕听闻苏晋当年中进士,跟着你在翰林修过一阵书,算你半个学生,你怎么看?”
张石山合手一拜:“回陛下,此子比起往日,持重沉稳,光华内敛又不失慧气,堪称大才已成。”
说着,又道,“竟不禁让臣想起入仕时的柳大人。”
景元帝看他一眼,摇了摇头:“柳昀不一样,他是柳家长大的,柳家怎么教子的?存天理,灭人欲,自小将人打磨平滑。若是资质平凡的,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偶有那么一个天纵奇才,锋芒太盛却不能往外长,怎么办?只能往心里头长,面上好好的,像块水中温玉,倘一剥开,心里头全长着倒刺。”
中书舍人舒桓道:“那依皇上看,柳昀是平凡的,还是不平凡的?”
景元帝冷笑一声:“你说呢?”
继而将话头一转:“这个苏时雨,一身傲骨,当初朕就在想,他若肯收敛锋芒,磨心磨情,前途必然可观。而今大才初成,舒卿,你这就拟旨,擢他为正四品佥都御史罢。”
舒桓应是,当即退到一旁的桌案上拟写。
曾友谅道:“皇上,这苏晋自从八品知事提为七品御史,才不到两年,眼下又连升三级,恐怕不大合适罢?再者说,这御史的品级,本就不同于旁的大员。”
此言不假,御史掌监察之职,七品可弹劾府一级官员,而这四品佥都御史已可弹劾各部堂官。(注2)
谁知景元帝听了这话,自案头拿起一本奏疏,“哼”着笑了一声:“你还有脸提这话,五年前发生过甚么,当朕不知道?”
曾友谅吓得跪在地上:“回皇上,若皇上责问的是苏御史当年被贬一事,臣彼时在病中,被蒙在鼓里,后来得知此事也是痛惜不已。”
景元帝又将奏折翻了一页,忽又不以为然道:“不过,曾卿说得也有理。”
舒桓听了这话,拿着拟好的圣旨问:“陛下,那这旨意是宣还是不宣?”
景元帝自他案头扫了一眼:“吴敞,拿去都察院。”
吴敞高举着圣旨退了出去。
景元帝放下手里的奏疏:“柳昀慧极,进退有度,且看似有情,实则无情,朝堂上不能没有这样的人。”
他说着又长叹一声:“可惜,朕老矣,再过几年,你们也该老了,快死了,新皇登基,日后的朝堂该由谁做主?这煌煌大殿,终归不能只有一个柳卿。”
“心里头长着倒刺的人,心都被蚀空了,可怖啊。”
苏晋前脚回了都察院,不一会儿,奉天殿的旨意也来了,连带着还赏赐了三百两白银。
吴敞打趣道:“这赏赐是连着年来的三桩案子与这回擢升一起拨的,苏大人莫要嫌少。”
苏晋回礼道:“吴公公说笑了。”
柳朝明扫了苏晋一眼,淡淡道:“既已升为佥都御史,先去将官服换了。”
又吩咐道,“赵衍,你先带她至都察院各处看看,随后一起来公堂见我。”
都察院跟各部衙门差不多,除了几间公堂,还设有供官员值宿的值庐,四位堂官(注3)的值事房在值庐旁边,另还有卷宗阁,刑讯房,审讯房。
苏晋走到一扇近似牢狱的屋门前,不由停住脚步。
门前站着两名狱卒一样的守卫,檐上没有悬匾,门扉左侧悬了一个牌子,“暗室”。
苏晋疑道:“赵大人,此处是做甚么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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