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怀皱了下眉,说道:“张医师只管说。”
张医师便如实道:“臣看苏美人的脉象似乎是有了身孕,然美人身子体弱,如今又有伤在身,倘若当真有孕,也未必能保住皇嗣。”
徐墨怀错愕了一下,才说:“那她自己呢,可有大碍?”
张医师眉头皱得更深了。“臣医术不精,若是不出错,苏美人的身孕已有三月,此时再落胎恐会伤及美人性命。”
他攥紧了手指,语气沉了沉,说道:“皇嗣必须保住,有什么需要顾忌的,医师尽管说出便是。”
等为苏燕诊治完,张医师又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张纸,抄了一份留在含象殿,而后回去吩咐人抓药。
殿内静谧无声,苏燕穿着轻薄的寝衣,乌发堆叠在肩颈处。脖颈上被匕首划伤的伤处已经快好全了,只剩一条轻浅的痕迹。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徐墨怀心中升起一种古怪的情绪,可他不愿承认这是懊悔。
苏燕背叛了他,世上没人能在背叛他以后全身而退。
可他们又有孩子了。
苏燕这回还会千方百计地想要杀了这个孩子吗?
他将目光落到了苏燕平坦的小腹处,嗓子忽然有些发干。
在李骋将匕首架在苏燕颈间之时,在回到长安的马车上,徐墨怀都在心中反复告诫过自己,无论苏燕这一次如何认错求饶,他都不会心软半分。然而等他站在马车外,听着医师给苏燕拔出箭时她疼得嘶哑的哭声,他又掐着掌心,等着苏燕与他认错,只要她认错了,此事便可以揭过。
可惜一直到落入大牢,苏燕终于求他了,却只求着一死。
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慌乱,他立刻叫来了宋箬……
——
苏燕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了,嗓子里又干又疼,嘴里有一股苦涩的味道,不知是谁在她昏迷时灌了她汤药,
殿内仅有一盏昏黄的烛火,她看清了这是含象殿的寝殿,怔愣了片刻,扭头朝着床榻的一侧看去,果真看到一个僵坐在一旁的身影。
殿内很暗,苏燕却还是看清了他黑沉沉的一双眼。
只一眼她便收回了目光,望着帐顶怔怔地发呆。
昏迷时她做了梦,是一个难得的好梦,阿娘穿着好看的衣裳,牵着她的手走过长安的街道,满街都是炫目的花灯。梦里的阿娘腰肢窈窕,比她要好看得多,这才让她相信阿娘年轻时也是坊间最貌美的舞姬。
只可惜自她有记忆的候,印象中的阿娘已经是粗衣粗布,被磋磨得形容枯槁的妇人模样了。
苏燕失落地想着,倘若让她一梦不醒也好,不用醒便不用面对这些噩梦。
“燕娘”,徐墨怀突然出声打断了沉默。“你有身孕了。”
苏燕眼神微动,依旧没有看他,也不做任何答复。
徐墨怀重复了一遍。“这个孩子,你必须生下来。”
她如同听不见一般,漠然地望着他,嗓音干哑:“徐墨怀,你怎么不去死?”
“若是重来一遍,我宁愿你在野外冻死,被野狼咬死,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徐墨怀面上强装的冷静终于因为这句话有了一丝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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