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人们从山下眺望,会看到那片曾经漫山遍野的梅树被烧得一干二净,满目焦黑的枝桠,仿佛困于无间地狱的枯手朝上求生哀嚎。
又有个小疯子说,他那天亲眼看着有个男人从火焰与浓烟遮天蔽日的山林中走出来,不知是火光倒映还是小疯子胡言乱语,男人的双眼竟是灼目燃烧着的赤红,宛如噬魂的恶鬼。久而久之,这片山头被冠以不祥之地的名头,再无人敢靠近一步。
*
鸿舟岛远离中原战火,吴七狗没了赖宏的消息,只知道赖宏他爹的赖系军阀占据中南片区将近五十年,传到赖宏手上不到半年就付之一炬。原本战无不胜的赖家部队连吃了五场败战,赖宏为保全性命,在一片讽刺谩骂中通电下野,并且像丧家犬一般趁夜逃亡。
后来史学家们写,赖系军阀走向衰亡的转折点是赖宏掌权。
——每个吴家人读到这段历史都会暗自讽笑。
真正的折点,明明是他们吴家老祖给道长烧符。他们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他们不敢。
赶尸人定居玄武吐珠后便改行经商了,做些往陆上转卖新鲜海产的小生意。他那散财散运的命数似乎有所好转,这七年绞尽脑汁经营下来,竟还积累了些许微薄资产。
——他爹、还有那个算他阴尽大阳体质的老道士,让他干了半辈子死人差都没能破除的命数,无端道长一张纸就化解了。
他在手札里写:重新遇到赖宏,是在七年后的清明。
清明那天,整座鸿舟岛沐着绵绵小雨,像一叶暗沉的浮萍飘在灰蒙蒙的海上。吴七狗照常去港口进些新鲜货。却看镇上大烟馆的伙计在围殴一个佝偻流浪汉。
大概又是一个抽大烟抽光家产的。
吴七狗年轻那会儿见义勇为、乐于助人的所谓善心早就被这个吃人世道消损一空。——除了钱和权,没有谁会帮你。
他和同样冷漠麻木的渔民讨价还价时,大烟馆那群壮汉正好架着被打得半死的流浪汉从他眼前经过。吴七狗无意中瞥了一眼,却瞬间愣住。
那流浪汉,怎么有几分像赖宏。
论年龄,赖宏分明小他半轮,可那流浪汉由于大烟的折磨已经像七旬老人般形同枯槁,神色萎靡。脸上、身上每一寸的肉都松弛挎在骨头上,眼窝深陷,眼球的轮廓明显得骇人。
他目送那群人离开港口,越看心跳越是剧烈,可能单凭外貌还认不出,但那断手——
吴七狗不得不确信,那就是赖宏。霹雳般的震惊让他一下松了手中渔网,活鱼落了满地都是。兜兜转转半天,赖宏最后竟然是逃到这座岛上避世。
他更难以置信,难道早在七年前,无端道长就已经算到会有这一天。
大烟已然毁了赖宏精神与身体,把他变成自己的奴隶,成为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
众叛亲离之苦。家破人亡之苦。贪而不得之苦。贫贱交加之苦。身败名裂之苦。——人间一切生离死别之苦。
赖宏,好受吗。
在渔民“喂!吴七狗你干嘛!还做不做生意了!”
的咆哮中,吴七狗将所有货物抛之脑后,踉踉跄跄在清明的雨里奔跑。
在那砸向老脸的雨水中,他涕泗纵横。时而狂笑,时而呐喊。道长果然没有让赖宏好过,而他现在就要立刻把这好消息烧给女儿一
他跑得精疲力尽,远远的,望见家门口有道黑色的影子站在清明绵柔的薄雨中。撑一把血色的油纸伞。一如那日梅冢,是天地间唯一的红色。
吴七狗霎时恍惚,仿佛回到了二十岁那年。赶尸人、道长、僵尸,这样古怪的一行人在严寒中越岭渡江。可如今,他看着自己布满皱纹老茧伤口的双手,他吴七狗已朝着半百而去,臃肿,丑陋,沧桑。
道长却仍然清俊,逸然,仍然游离人群之外,这肮脏的世道,这一切一切蝇营狗苟都与他无关。他只是误入人间,寻不到归处的一缕孤魂。
道长说,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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