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千两的银票,握在手里滚烫。看守夹道不算肥缺,自当今官家即位起,这角门子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关押进皇亲国戚了,冷不丁来了一个,聚宝盆捧在手里,竟不知道怎么使才好。
解差有点为难,“银票我是真不能收,早前角门子无人问津,咱们这些人当班的时候赌钱吃酒也没人管。如今魏公爷来了,内外不知加了几拨人,我就算有空子,那也不敢钻啊。”
“就没有一点办法?”
长史陪着笑脸道,“劳驾再斡旋斡旋,押队的好处我们府上记着,将来绝亏待不了押队的。”
那解差斟酌了半晌,最后道:“东西是真递不进去,不过可以变通变通,和上头申报,送个人进去照应。只是有一桩,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府上安排个能干忠心的小厮吧,随身带些物件进去,寻常要是还缺点什么,只要无伤大雅的,我也可以帮着递一递。”
云畔和惠存一听,顿时欢喜起来,辟邪在后面跃跃欲试,“小的进去,小的从小伺候公爷,伺候了十几年,最是熟门熟路。”
云畔却说不,“还是我进去吧,反正该奔走的地方都奔走过了,只等官家开恩。在家候着,我委实不放心,倒不如人在跟前,心里还踏实些。”
大家面面相觑,家里两个主持大局的人要是都进去了,那万一再有什么事,岂不是乱了套?
惠存不赞同她这么做,可是她心意已决,好像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回到家后,她在太夫人和王妃面前也说了自己的想法,太夫人和王妃都大感震惊,“一个人吃苦不够,还要再填进去一个吗?快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就算这会儿去问忌浮,他也绝对不会答应的。”
可云畔却是铁了心了,平静地说:“祖母,母亲,我和他成婚半年,其实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这回出了这样的事,我要是能进去,恰是我们夫妻像常人一样朝夕相处的机会。他吃着苦,我在外面锦衣玉食地受用着,心里也不好受。倒不如同甘共苦,将来他被赦免,我跟他一道出来。倘或官家狠心关他三年五载,我也跟他在里头三年五载,两个人在一起,也好做个伴。”
她说到这里,触动了太夫人的心弦,怅然道:“好孩子,没想到你这样一心为着他。早前我瞧你年轻,又是张太后安排的婚事,说实在话,其实并不看好你。现在忌浮出了岔子,我瞧着你为他奔走筹谋,才知道你果真是个好孩子。原谅祖母先前张罗为忌浮纳妾,伤了你的心,就当我老糊涂了,不要和我一般见识。这回你自愿进去陪着他,我才知道你们小夫妻感情那样深,想来往后也没有人能拆散你们了。”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云畔没想到太夫人会有这一番内心剖白,忙道:“祖母言重了,您说这些,可是要折得孙媳妇没法活了。”
太夫人摇了摇头,“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你拿真心对忌浮,我要是还来作梗,岂不是像耿家那老婆子一样了。”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但这样时节,怎么说都有种苦中作乐的嫌疑。
王妃将她的手紧紧合在掌心里,温声说:“你可要仔细想明白,进去容易出来难。你又是女孩子,那种地方阴寒得很,万一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云畔说不要紧,“我身子强健,在外头牵肠挂肚,反倒更容易生病。”
太夫人知道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便对王妃道:“她这性子,也是个十头牛拉不回来的,既然要去,就让她去吧!”
一面讪讪笑了笑,“两个人见天在一处,没准儿出来的时候,能带上个小娃娃。”
这就是老太太的一点小心思,到底子嗣还是很要紧的,那样苦寒的境遇下,也不忘提醒一下他们小夫妻最重要的使命。
横竖家里都说定了,就剩下打通上面的环节了,云畔直去找了陈国公,把来意同他说明了,陈国公发了一会儿怔:“弟妹当真决定这么做吗?”
云畔说是,“日后我们夫妇能不能出去,就全仰仗大哥了。”
这样做,是真有一股悲情的味道,让陈国公愈发觉得肩上责任重大。
果真他自责不已,“是大哥无能,一时救不出忌浮来,不过弟妹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一定会让你们走出西角门子的。”
云畔说好,“那我们就等着大哥的好信儿了。”
如果说把人保出来有难度,要送一个人进去,则轻松得多。
陈国公向官家回禀,说忌浮身上病症又加重了,他的夫人自请一同关押,好进去照应。
官家听后甚为感慨:“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江珩的女儿倒是半点不像江珩,更像大长公主。”
最后自然是答应了,李臣简的身子不好是出了名的,但凡拿这个做借口,只要官家不打算要他的命,必定不会作梗。
禁中恩准的口信传出来时,正值傍晚时分,云畔接了消息便筹备起来,虽然不能带太多东西,但日常的被褥衣裳还是可以随人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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