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看着盛衍一张脸惨白得没了血色,手上还紧紧抓着秦子规衣角的样子就心疼。
而盛衍这次的胃痉挛似乎比以前来得都急,都严重,他也不想让秦子规和姥姥担心,可是一口红糖姜茶下去后,他一个没忍住,直接侧身,“哇”的一声,全吐在了秦子规身上。
秦子规从小就爱干净得过了头,衬衣上沾上一个泥点都会嫌弃得立马换下,可此时此刻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丝毫不觉得盛衍吐出来的东西脏或者恶心,不闪不避,只是一把打横抱起盛衍。
然后对许轻容道:“许姨,你去开一下车,送急诊,姥姥,病历在床头柜第二个抽屉,姥爷,你帮忙灌个热水袋。”
说完就抱着盛衍匆匆往门外走去。
像是同样的情景他已经遇到过无数次,同样的事情他已经做过无数次。
许轻容一时也顾不上其他的,只能胡乱拎上包,匆匆跟上。
她从来没见过盛衍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等送到医院的时候,看着偌大一个医院大厅,她完全没有头绪,只能看着秦子规熟门熟路地挂好急诊,对医生如数家珍般地把盛衍的过往病史,用药史,过敏史,一一列举了出来,然后哄着盛衍挂上水,安顿好在病床上,还不忘麻烦护士把输液的速度调成了盛衍最适应的速度。
许轻容就只能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真正地意识到,原来关于盛衍的这些种种,她都并不知晓。
她的儿子已经十八岁了,可是她依旧是个生疏稚嫩的母亲。
像这样一走就是两个月的日子,在过去的岁月里并不少见,她以为自己在尽力给盛衍爱,盛衍也从来没抱怨过缺少她的陪伴,她就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
可事实是,她所缺席的那些日子,是另一个被盛衍叫做子规哥哥的孩子填补起来的。
她看着病床上的盛衍像只寻求避湾港的小猫一样,紧紧地攥着秦子规的衣角不放,而秦子规也就任由他拽着,保持一个很累又很僵硬的姿势,一边给他敷着热水袋,一边低声哄着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很坏的母亲。
她走出病房,坐在长椅上,低头看着照片上两个少年的笑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才是对的。
她并不是古板执拗,她只是害怕,怕自己的孩子会受到伤害,攻击,会不开心,会后悔。
哪怕再大一点呢,大到他们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她也不必来当这个坏人。
她就这么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秦子规出来,低低叫了声“许姨”,她才抬起头。
然后发现这孩子怎么长这么高了,肩膀也宽,看上去像是一个大人了。
可是到底只有十几岁,最是年少荒唐的时候,真的能对往后几十年的岁月负责吗。
许轻容轻轻叹了口气,替他理了理被盛衍蹭乱的卫衣下摆,呕吐出的姜汁在衣物上浸出很深的痕迹。
她说:“子规,先回家换身衣服吧,你小姨还在家等你,许姨也想再和阿衍好好聊聊。”
秦子规没有拒绝:“嗯,好。不过阿衍不止是胃痉挛,急性胃炎也犯了,他一发炎就容易发烧,到了后半夜您记得看着点。”
“放心吧,他姥姥姥爷也在。”
秦子规知道他和盛衍终究有这么一关需要走,他不想让任何一个盛衍在意的人为难,淡淡应下后,独自撑伞走进了南雾秋日渐凉的雨夜里。
许轻容也站在病房外想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回到病房,盛衍果然已经睡着了。
白日里总是鲜活爱笑爱闹的少年,静静地蜷缩在病床上的时候,手上紧紧攥着被角,像是生怕失去什么。
她摸了摸盛衍苍白的脸颊,问:“妈,阿衍每次生病都这样吗。”
盛衍姥姥叹了口气:“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阿衍生下来的时候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七个月大的早产儿,又没有爸爸,还没满周岁,你就开始满世界乱飞,他能健健康康长这么大,多亏了小子规啊。”
自从他们长大以后,已经很久没人叫过秦子规小子规了。
可是那个时候,秦子规其实也就是个孩子。
盛衍姥姥像是想起许多往事,眼眶有点红:“轻容,有的事,或许你会觉得是我溺爱两个孩子,但是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了,你就知道,我们什么都不图,就图孩子能开开心心过一辈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他们年纪小,担心他们只是荒唐胡闹,可是你以为我这个老婆子这么久以来,什么都没看出来?”
许轻容闻言看向了她,神色似有惊讶和不明白。
老人伸手摸了摸盛衍胸前的子弹项链:“你知道阿衍曾经弄丢了这个项链吗?”
许轻容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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