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粉色长袄是去岁做的,新年新气象,不如试试上月新做的宝蓝缎绣平金云鹤上袄,大方典雅,还衬主子的肤色。”
“主子平素就穿些青色蓝色,今日入宫赴宴,还是穿鲜艳些好。”
“新年穿新衣,穿新的好!”
两婢拌起嘴来,李妩按了按额心:“行了,这两条都收起来,将橱柜里那条湖色梅兰竹暗纹刻丝袄子取来,我穿那条。”
那条湖色长袄,颜色淡雅而不失华贵,又是今年新裁,倒叫两婢都住了嘴,连忙去取。
一番换衣梳妆,已是午后,待到窗外日头偏西,李妩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还有一阵恍惚。
上巳节后,她就躲在国公府深居简出,时隔大半年,再次精心打扮,还有些怪不适应。
素筝和音书则是一左一右,对着跟前清丽出众的美人满口夸赞:“主子花容月貌,便是穿着这般素淡的颜色,也有另一种风流韵致。”
李妩笑笑,没接这茬,只道:“去书房请世子爷,说我已经收拾妥当,随时可出门。”
“是。”音书脆生生应下,麻溜请人去了。
朱雀大街一如既往的热闹繁华,不过现下快到闭市时辰,不少商户已开始收摊关门,想着早早归家与亲人团聚。
挂着“楚”字灯笼的马车里,李妩盯着轻晃的姜黄色蒲桃纹车帘,马车离皇城越近,她眼中的忧虑愈深。
一侧的楚明诚看出她兴致不高,揽过她的肩宽慰:“阿妩不必忧愁,当今太后仁慈宽和,陛下更是贤明君主,母亲从前那般讨好丽妃母子,陛下登基后也从未为难过咱们家,而且他一登基,就封了岳父为国子监祭酒,又对两位舅兄委以要职,上月太后还给小舅子与端王家的嘉宁郡主赐了婚,种种这般,足以说明圣上圣明贤德,胸襟广阔,你大可不必自扰……”
这番话叫李妩眉目稍微舒展。
夫君说得对,新帝既然这般重待她父兄,想来早已放下过去种种——
他如今是皇帝,富有四海,心怀江山,怎会为那点不值一提的小情小爱,耿耿于怀呢?
且她从小认识的玄哥哥,一直是位温润如
玉、大度谦逊的翩翩君子。
她这般自我安慰着,心底却又冒出另一个声音,你敢肯定他真的不计较了么?那上巳节他投来的那一眼该如何解释?难道是眼花?你信吗?
我信。李妩捏紧帕子,自我洗脑般,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是眼花,是错觉,自己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不该自作多情,庸人自扰。
思绪纷乱间,马车“吁”得一声停下。
李妩回过神,再次掀帘,外头已是巍峨壮丽的朱色宫墙。
深冬的天色寡淡灰暗,两侧阙搂飞檐如羽翼朝外延展,那高大深邃的城门犹如凶兽张开的血盆大口,一辆辆入宫的马车在茫茫天际间,犹如蝼蚁般渺小。
眼皮蓦得跳了两下,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意涌遍李妩的胸口,她本能想逃回国公府安稳恬静的后院。
然而,迎接官员女眷的领路太监已笑吟吟迎上前:“诸位夫人娘子,请随奴才入内吧。”
楚国公与楚明诚父子俩为前朝臣工,得先去宣政殿觐见天子。而赵氏与李妩这些女眷,则先入内宫拜见太后,再由太监领着入席。
一个时辰后,李妩在慈宁宫花厅的一堆乌泱泱的珠翠华裳间,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太后娘娘。
许太后一袭松绿色葫芦双喜纹凤袍,耳饰镶宝珍珠坠儿,背靠五彩织金软枕,那张在后宫中经历风霜的脸庞皱纹明显,足见三年多的冷宫生活有多么磋磨人。
好在现下苦尽甘来,丽妃与谋逆的五皇子早已化作白骨,终是她许氏的儿子登上皇位,成了这天下之主。
许太后很快就注意到人群里那抹湖色身影,眼底闪过一抹诧色。
她本想叫李妩上前说话,转念一想,现在这么多官眷,若是自己独独点了阿妩的名,未免惹眼了些。
遂按下心思,收回目光,只微笑着与身前几位宗室王妃交谈。
另一头,李妩见许太后并未多看自己,暗暗松口气。
倒是婆母赵氏投来一个复杂眼神,压低的语气满是讽意:“早就与你说过,你如今在天家眼中,压根算不得什么。偏你自视甚高,还以为人人都像我儿那般,将你当做宝贝不成?”
李妩不欲争辩,只顺着赵氏的话:“母亲说得是。”
又是一拳砸进棉花堆,赵氏鼻子里哼了一声,扭过脸再不看这个惯会装样的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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