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传进耳朵的除了啸声,还有拍打翅膀的声音,李殊檀赶紧伸出手臂。
片刻后,臂上一重,两只尖利的鹰爪锁在捆了厚厚几层棉麻的地方。饶是知道这鹰只驯来传信,和那双眼睛对视时,李殊檀还是本能地惊了一下,差点把鹰甩出去。
她缓了缓,捏着鹰哨,试探着开口:“……流箭?”
鹰没有反应,抖了抖蓬松的羽毛。
“不是吗?”李殊檀不太能分辨,何况这鹰在她眼里模模糊糊,她想了想,在鹰的颈下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个细长的东西,指尖一勾,那东西就滚进了掌心。
颈上一松,鹰霎时松开李殊檀的手臂,腾空而起,她还没反应过来,再抬头时天上已经空空如也,只有几片薄薄的云。
留在李殊檀手里的则是个细窄的短筒,空心而无开口,她不信邪,细细摸着筒壁,最终在接近筒底的位置摸到了细细的小字。排列紧密的一排,像是刻上去的,要不是李殊檀用不上眼睛,真没这个耐心全摸出来,或者干脆一打眼只以为是花纹。
她定下心神,反复摩挲,筒上的笔画一个个拼合起来,拼出来的字正好五个。
“……已悉……望……珍……”李殊檀仔细摸过去,磕磕巴巴地往外吐字,“望珍重?”
看口吻,是个极其简短的回复,但是收信人是谁?寄信人是谁?知悉什么了?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李殊檀莫名其妙,记住那几个字,解下缠在臂上的布料,顺手把短筒丢进潭水里。铁制的短筒入水,溅起小小的水声,旋即被枯枝碰撞的声音压过去。
李殊檀一惊,猛地抬头,正对上鹤羽的视线。
“你……”鹤羽也有点诧异,眉头一颤,“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李殊檀转转视线,故意遮掩,“没什么,就是走走……看看有没有菰什么的,采回去做个午膳。”
“天这么冷,哪儿来的菰?”鹤羽拨开灌木,拉近和她的距离,“你到底来做什么?”
“我……”李殊檀还不肯说。
鹤羽顿了顿,继续往前走。他并不想刻意吓唬眼前这个女孩,但事关平卢镇军的回信,还有他埋了将近一年的秘密,他必须万无一失。
他顿了顿,不自觉地拿出尚在大理寺任职时的架势,几乎是威吓:“说实话。”
李殊檀肩膀一抖,像是被吓着一样,仓皇地退后两步,握着棉麻的那条手臂直往身后藏。
鹤羽扫过她的手臂:“手上是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的。”李殊檀转身要跑。
别说她只是做个样子,就是真铆足了劲想跑,也未必能从鹤羽手里逃脱。她刚转完方向,鹤羽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一扯,迅疾地把她捏在手里的东西扯了过来。
入手的果然是棉麻的质感,柔软得有点过头,像是被反复搓洗过,还有股淡淡的皂香。鹤羽看了被挟住肩膀的女孩一眼,抖开那团布料。
然后,他愣住了。
长长的一段布料,两侧的短边上有系带,大概是用来捆在什么东西上边的。两条长边则刺着细小的花纹,交错细密,看着好像缠枝莲。
他从没用这东西,这辈子估计也用不上,但这个样式的花纹他见过很多次。从长安城到博陵,总有大胆的贵女穿衣恣肆随意,只穿系在胸口的长裙,外边披着纱衣,隔着罗纱在胸口若隐若现的,正是差不多的纹样。
鹤羽傻了。
他的手猛地烧起来,和布料接触的手指有如火灼,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即松开李殊檀,整张脸涨得通红,哪儿还有刚才逼问时的阴沉威严。
脑子里一盆滚水泼下来,鹤羽光顾着磕磕巴巴地道歉,都忘了手里还拿着小娘子的诃子:“抱歉,我不是……”
“司墨说,若是不怕冷,可以到这里来沐浴!”李殊檀一把夺过诃子,半捂着脸,闷头钻出灌木丛,甩下一个羞愤的背影,连篮子都不要了。
鹤羽没反应过来,就一愣的时间,女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他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手足无措,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迟疑良久,鹤羽看看通向水潭的小道,再看看天,又犹豫片刻,才半蹲下来,谨慎地伸手在篮子内拨了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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