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战乱让塞拉利昂已经无法顾及自身建设和展,民众朝不保夕,随时有被屠杀的危险。活着,是这里的生活的人唯一的要务。
从334号公路交火处到博城镇矿区,只有二十公里的路,虽然距离不远,可是路况并不好。
车子哐当哐当开在黄土公路上,坐在满是血腥味的车厢里,龙云恍惚的心情始终没能恢复。
老鱼真的挂了,这件事在龙云看来简直像做梦一样。
他甚至幻想着,那个老家伙会忽然从某个角落里钻出来,重重地将自己的肩膀拍得生痛,然后一脸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样子说:“嘿!小子!什么愣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那个老家伙永远就是这么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第一次和老家伙在索马里相识的时候,俩人和那个美国妞被困在土房子里,老鱼镇定地守在窗前,直至打完身上所有弹药,然后退回里屋,笑嘻嘻坐在自己的身旁,轻松地从战术背心里扯下两个手雷,将其中一颗递过来,说:“嘿!小子,咱们也算有缘了,不能同年同日生,好歹也凑在一起同年同月同日死,来,拿着,等那些家伙冲进来,拿出你男人的勇气,一起拉响这玩意。”
在他看来,仿佛递给自己倒不是一颗手雷,而是一瓶上等的香槟。只等着最后的时刻到来,便开瓶干杯。
老鱼最让自己佩服的是,这个用“历尽风霜,出生入死”来形容都一点不为过的战场老兵,在硝烟和血腥里打滚了那么多年,依旧能保持着一份看淡一切的心态。
十几岁出国,二十多岁结婚,接下来娃一个个出生,为了生活,老鱼从法外混到了南非外籍精英兵团,又从精英兵团转到了万能公司,二十多年来干的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裆里做事的行当。
在老鱼的人生里,他有没有挣扎过?当然有,不过老鱼没有什么文化,有的只是一身杀人的技能,只能用这种方式谋生,用这种方式向生活抗争。
他想起了在凯比的营地里,老鱼和他坐在树下,聊着自己在法国巴黎近郊的农场,那种即将脱离血与火战场退休享受人生的兴奋抑制不住地从眼睛里透出来。
虽然他早年就出国,可是根子里还是中国人,中国人是最和善而坚韧的民族,理想都是那么简单而质朴,甚至透着黄土地里那种新鲜的泥腥味。拼的所有命,流的所有血,说到底了还是为了那种“老婆孩子热坑头”的纯朴理想。
那时候,自己似乎明白了老鱼为什么会放弃以往所有的谨慎,而接下这桩深得看不见底的生意。
两百万美金,足够让老鱼实现纯朴而简单的理想。更重要的是,队里的兄弟也可以退出这个圈子,有一笔客观的退休金,想干嘛干嘛去。
只差一步之遥!从博城镇矿区到叛军大本营,短短的二十多公里,是天堂和地狱的距离。
老鱼穷尽所有的本事,最后还是倒在这段路中间……
真的不值!
真他妈不值!
龙云忍不住狠狠捶着自己的脑袋,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在驾驶室里被活活烧死的老鱼,不去想国王,不去想诗人,也不要去想公爵。
可是当自己沉浸到自我回忆之中,不但外界的声音被屏蔽在感官之外,连时间也流逝也似乎加快了。
龙云仿佛置身于空无一人的剧院中,老式的放映机哧溜溜地响着,大银幕上正一幕幕播放着自己的人生,老鱼、国王、诗人、公爵,这些自己生命中已经无法抹去的过客纷纷登场,然后又悲壮退场。重复播放着他已经知道的剧情,这对自己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活生生的煎熬。
他感到头痛欲裂,记忆深处的恐怖场景再一次如期而至——自己置身于太平洋的海底,周围深幽黑暗,静得可怕,内心的彷徨和孤独,还有那种可怕的无助感一起洪水般袭来,自己想要呼救,可是一张嘴,海水就毫不留情地灌进肺里。
他挣扎着付出海面,却看到整个世界正在一片熔岩火海之上,巨大的火团从天而降,天空被乌云遮盖,大地上岩浆横流,人们在四处逃窜,惨叫声如同地狱里十万只恶鬼同时嚎叫哭喊,凄厉无比。
远处的高山上,披着铠甲的巨人挥动着冒火的长剑,大地裂开,土地沉入海底,天空裂开血红的口子,烈焰如水银泻地一样铺天盖地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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