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
那是那孩子第一次开口说话,跟他之前发出的“呜咽”声一样,说出口的话像是一根根细线勉强组合在一起,又努力拼凑出来的声音。
跟生了锈的自行车链条一样,好像真的是哑巴猛然间学会了说话。
“不是什么?”盛明谦并没惊讶多久,问他。
“我不是,女孩子,我是……男孩子……”
我们可以一起期待明年春天……
“原来你是男孩子。”盛明谦还没开口,护工先忍不住了,指着他,声调都高了几分。
盛明谦也没想到,他那天摸到他耳侧是长头发,自然而然就以为那是女孩子。
这段时间他一直以为对方是女孩子,所以每次都跟他保持正常适度的社交距离,怕她会不适应。
现在知道他是男孩子,倒是没了一开始拘谨的距离感,胳膊挨着他胳膊,一起懒懒地晒太阳。
“你的眼睛……怎么了?”男孩儿偏头问他。
“前段时间出了个车祸。”
“会一直看不见吗?”
“医生说是暂时的。”
“那就好……”
盛明谦对着男孩儿笑了下:“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快十九了,快了……”男孩儿声音更哑了,只听声音,听不出来他的具体年龄,倒是透着一股子老旧感。
盛明谦不知道他身上之前都发生过什么,但人身上的能量是能感觉到了,摸不到看不到,却是有形的,他能感受到身侧人身上的颓败气,像西垂的日暮,但颓败气里又藏着细微的红光,像在垂落前的奋力挣扎,想要拼力抓住点儿什么才不至于让自己陷入永夜一样。
“我叫盛明谦,你叫什么?”盛明谦问他,试图想再多一点了解。
男孩儿一直在沉默,盛明谦听到了指甲刮在长椅木板上的声音,他没催,就那么安静等着,看不见的时候,时间会被拉长,像是一条没有头尾的丝带,中间的某段丝带又被大力抻开了一样。
盛明谦感觉自己等了很久,男孩儿才又开口:“我的名字,不好听……”
男孩儿那么说了,盛明谦就没再问他。
半小时之后护工催盛明谦该回去了,再吹风怕他着凉。
男孩儿刚出六楼电梯就被穿白大褂的护士叫走了,盛明谦听到护士的催促声,说是有人来找他。
不知道是他什么人,盛明谦心里想,或许是家人吧。
电梯门开了又关,外面的声音彻底听不见了,电梯到了七楼,护工扶着盛明谦回了病房。
护工一进门就憋不住了,一直在说那孩子。
“那孩子是挺可怜的,没想到已经快十九了,应该是营养不良吧,看起来也就十四五,人干巴巴的,皮包骨头,胳膊上一点儿肉都没有,走路还总是佝偻着背,显得人更矮了,头发一直遮着脸,脸颊往里凹着,跟刚从土里捞出来的似的,他身上也有一股土腥味儿……”
我没闻到他身上有土腥味,盛明谦在心里说。
听着护工的描述,盛明谦大概在心里描摹出了男孩儿的模样,因为营养不良枯瘦的身形,过长的头发总是遮着脸,无神还有点儿呆滞的眼,鼻梁上有伤,发白干裂的唇让他看起来很憔悴,后背还总弯着,像是冬天里风一吹就要一折两断的枯木枝……
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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