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束抿着笑行了个礼:&ldo;太后这话,可说得见外了。&rdo;
七月廿日,使持节、开府仪同三司、都督五州军事、镇北大将军秦赐率军出征。永宁宫温太后推说身体不适,不能省文书理朝政,一应事务,交司徒秦止泽领尚书、中书两省协同处理。
第39章佳人渺天末
显阳宫苑中的荷花,怎么看都像是不会变的。
一整个夏天,它都是那样悠悠然不紧不慢地开放;既无人催促,也不作防备。但到了七月的收梢,便会突然褪了色、一片接着一片止不住地凋零入水,好像只是一夜之间的摧残,但其实这苦痛已经连绵了很久,是从盛夏的灿烂里就埋伏下来的。
秦束望着那荷花,耳边听着司徒府长史在十步远的垂帘之外所作的高声禀报‐‐
&ldo;度支曹奏,家有五女、贫不能给事之家,复其租税。又,先帝时起太仓于城东,不应所求,奏起常平仓于东西市,周转郡国邸阁用度。&rdo;
&ldo;河间王萧霆、并州刺史皇甫辽奏,北地边塞障壁乃前代所筑,年深朽坏,不能应敌,请款加葺。&rdo;
&ldo;尚书左仆射陈丰、散骑侍郎黄直劾,颍川太守、都督三州军事温育良不应征调,罔视国纪,私蓄兵马甲楯,有不臣心。&rdo;
……
许多件文书终于一一报完,秦束终于稍稍回头看了一眼,淡淡地道:&ldo;父侯有心了。一切便按父侯的意思办。&rdo;
&ldo;是。&rdo;
那长史领命离去,却又被秦束叫住:&ldo;且慢。&rdo;
她静了片刻,道:&ldo;温侯的事情,岂是几个乳臭未干的小臣随意议论得?那些弹劾不要给官家看了,省得让官家烦心。&rdo;
长史似也着意看了她两眼,但只能看见那碧色的裙角。他垂下眼帘,&ldo;是。&rdo;
&ldo;什么陈丰、什么黄直,从前还不是我家里的一条狗!&rdo;温晓容终于忍耐不住,一入寝殿便破口大骂,&ldo;哀家已经一退再退,他们还想怎样?!&rdo;
幽瑟跟了上前,一边连忙屏退了其他仆婢,低声劝道:&ldo;娘娘息怒,事情还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些人不也被秦皇后骂了么?说他们乳臭未干,乱参国政。&rdo;
&ldo;秦束倒是能忍。&rdo;温晓容冷笑,&ldo;眼下她父亲秉政,什么事情都先报与她知道,俨然已经是垂帘听政了,她却还装出一副谦恭惶恐的模样来。&rdo;
&ldo;秦赐不在朝中,她就算垂帘听政,也没有什么倚仗。&rdo;幽瑟轻轻给她揉着肩,&ldo;其实上有太皇太后,中有两宫太后,按理是怎么也轮不到她的呀。&rdo;
温晓容抬手扶着额头,看见菱花镜中的自己,妆容妩媚多娇,四十余岁的年纪,她却觉得自己已经与八十岁的老妇无异了。寂寞是丑陋的。
&ldo;婢子还听闻一件事情。&rdo;幽瑟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ldo;那个夏中书,近日又时常往永华宫去走动了。似乎永华宫在朝的亲戚,多半也都是他给安置的。&rdo;
&ldo;噢?&rdo;温晓容轻轻抬了抬修长的眉毛,&ldo;这个夏冰,当真泥鳅也似。&rdo;
&ldo;但他可是先帝明点了的顾命大臣啊。&rdo;幽瑟劝诱地道,&ldo;当初遗诏里的人物,两宫、秦司徒、夏中书、再加上一个小秦将军,一半都是秦家的人了,杨太后料想也不会同我们一边;只剩下这个夏冰,倒是很松动的样子……&rdo;
温晓容的眸光渐渐地深了。
&ldo;你说得不错。&rdo;半晌,她道,&ldo;我会想个法子‐‐&rdo;忽而她转过脸,&ldo;我们家阿玖不是已被秦家毁了约?你派人去温珩家里,探一探她的口风‐‐上回温珩他自己不检点,给我捅了那么大的漏子,不容他不把女儿送我。&rdo;
&ldo;是。&rdo;幽瑟应声,&ldo;那夏冰那边……?&rdo;
温晓容冷冷一笑,&ldo;一个寒人,还有资格挑挑拣拣么?我让他娶,他敢不娶?&rdo;
并州,雁门郡治广武。
河间王萧霆与并州刺史皇甫辽在军营中迎接秦赐。三人曾经在平定苏熹之时并肩作战,此时旧地重逢,各个欣然。萧霆打量着秦赐,不过数月不见,后者好像更笃定了一些,甚至会笑了。
秋节凛冽,三人登上烽堠,遥望远方,一览无余的天幕之下,是染着星星点点青碧的荒原,偶尔能望见河流、帐篷与牛羊。
&ldo;边关上也有一些百姓,说不清是胡人还是汉人的。&rdo;皇甫辽粗声道,&ldo;有时我们抓他们服役,他们便是汉人;有时铁勒抓他们服役,他们便是胡人。&rdo;
秦赐望着那些人。其实隔得太远看不清楚,但那一派安然的气氛,却透出弱者的无可奈何来。
&ldo;末将的父母,据说便是这样的人。&rdo;他忽然说。
萧霆心下吃了一惊,默默看他神色,却看不出什么异样。皇甫辽大咧咧地发话了:&ldo;什么?啊,你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胡汉的混种,说不定还真是这一带的。&rdo;
萧霆发问:&ldo;你想寻你父母的底细么?兴许黄沙狱中,还有存案。&rdo;
秦赐摇了摇头。
萧霆尴尬地笑笑,&ldo;也对,将军如今毕竟是姓秦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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